我盯着镜子。镜子里有张脸。和我一模一样。他们说,双生花里,总有一朵被诅咒。他们说,
被诅咒的那个,注定要活在另一个的光环下,吸走所有厄运。他们说,那个人是我。阮清雅,
我姐姐,是阮家的福星,是爸妈捧在手心的明珠。而我,阮清棠,是那个自带晦气的影子。
今天是我和清雅二十岁生日。爸妈包下了市中心最贵的旋转餐厅。水晶灯晃得人眼花。
空气里都是香槟和昂贵香水的味道。清雅穿着最新款的白色小礼服裙,像个仙女。
她挽着爸妈的手臂,笑靥如花。我穿着去年的旧裙子,站在角落。像个局外人。“棠棠,
过来呀!”清雅笑着朝我招手,声音甜得像蜜,“今天是我们俩的生日呢!
”她亲热地拉住我的手,把我拽到人群中央。“看看我们家这对姐妹花!”爸爸红光满面,
语气骄傲,“清雅,清棠,都是爸爸的好女儿!”周围全是羡慕的恭维声。“阮董好福气啊!
”“双胞胎都这么漂亮!”“清雅小姐真是越来越出色了!”清雅羞涩地低头,笑容温婉。
没人看我。我习惯了。切蛋糕的环节到了。巨大的三层蛋糕推上来,插满了二十根蜡烛。
烛光摇曳。爸妈让清雅和我一起握住那把装饰华丽的蛋糕刀。“来,一起切!”妈妈笑着说,
眼神却只落在清雅身上。清雅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她的手很凉。我们一起用力。
刀锋切进柔软的奶油蛋糕。就在刀刃要完全落下的那一刻。清雅的手肘,
极其微小地、不易察觉地,向旁边猛地一顶。不偏不倚,撞在我端着的香槟杯上。
冰凉的金色酒液,瞬间泼洒出来。不是泼向别处。
是泼向清雅那条崭新的、昂贵的白色小礼服裙。“啊——!”清雅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猛地向后跳开。酒液在她胸口洇开一大片深色的、难看的痕迹。精致的蕾丝瞬间毁了。
全场瞬间安静。所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聚焦在我那只还悬在半空、拿着空酒杯的手上。聚焦在我身上。“清棠!
”爸爸的声音沉下来,带着压抑的怒火。妈妈立刻冲上去,
心疼地用纸巾擦拭清雅的裙子:“哎呀!我的宝贝!新买的裙子啊!这可是***款!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清棠!”清雅眼圈瞬间红了,咬着嘴唇,泫然欲泣地看着我,
声音带着委屈的颤音:“妹妹……你……你怎么……”她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懂了。是我,
嫉妒姐姐,故意在重要的生日宴上,用酒泼脏了她的新裙子。是我,
又一次印证了那个“诅咒”。“晦气!”一个亲戚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钻进我耳朵。“就是,从小就这样,好事轮不到她,
坏事一来准有她份儿……”“可怜清雅了,摊上这么个妹妹……”议论声像细小的针,
密密麻麻扎过来。爸爸脸色铁青,强压着火:“清雅,别难过,爸爸再给你买十条!清棠,
给你姐姐道歉!”我看着清雅。她躲在妈妈怀里,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
但透过妈妈手臂的缝隙,我清晰地看到,她抬起眼,飞快地瞥了我一下。那眼神里,
没有委屈。只有一丝冰冷的、得意的、嘲弄的笑意。快得像幻觉。转瞬即逝。她重新低下头,
发出更委屈的啜泣。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又是这样。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莫名其妙摔碎的贵重花瓶,一定是我在附近。丢失的名贵首饰,
最后总能在我的抽屉角落发现。重要的考试,我总会“恰好”生病发烧。
就连她走路不小心磕破膝盖,爸妈也会下意识地质问我:“清棠!
是不是你又惹你姐姐生气了?”每一次,她都像现在这样。无辜,柔弱,委屈。然后,
把所有的“意外”和“错误”,精准地引向我。引向那个“被诅咒”的我。“对不起。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任何起伏。对着空气。清雅立刻从妈妈怀里抬起头,
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努力挤出一个宽容的笑:“没关系的,妹妹,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一条裙子而已……”她越是这么说,爸妈眼里的心疼和对我隐忍的不满就越深。“好了好了,
”爸爸挥挥手,带着不耐烦,“清雅懂事。大家继续,继续!别扫了兴!
”气氛重新热闹起来。只是没人再靠近我。我像一块格格不入的污渍。
我默默退到最角落的阴影里。看着人群簇拥着换了一条备用裙子的清雅,
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她是永远的主角。我是永恒的污点。宴会终于结束。
回到那个华丽却冰冷的家。我径直走向二楼自己的房间。经过清雅房间时,门虚掩着。
里面传来她轻快的哼歌声,还有妈妈温柔带笑的声音:“……还是我们家清雅大气,
不跟她计较。那条裙子妈妈明天就带你去买新的,买更贵的!
别理那个晦气的……”我脚步没停。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香槟甜腻的味道,混合着那些鄙夷的目光和低语。
让我一阵阵反胃。我走到浴室,打开灯。刺眼的白光。我又一次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人,
脸色苍白,眼下带着疲惫的青影。这张脸,和阮清雅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为什么,
命运如此不同?就因为那个该死的“双生花诅咒”?就因为我是晚出生几分钟的那个?
我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冲洗着脸。试图洗掉那种挥之不去的憋屈和窒息感。抬起头,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视线落在洗手台上。我的护肤品很简单。一瓶平价洗面奶。
一罐基础保湿霜。还有一瓶,是上个月生日,
唯一记得我生日的闺蜜林薇硬塞给我的精华液小样,说是她用了觉得特别好,让我试试。
我自己一直舍不得用。毕竟,正装要上千块。对于每个月只有清雅零花钱十分之一的我来说,
太奢侈了。我拿起那瓶小小的精华液。透明的玻璃瓶身,里面是淡金色的液体。
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我拧开盖子。闻了闻。很淡雅的香气。犹豫了一下。
我倒了很少的一点点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希望真的有点用吧。希望能稍微遮盖一下这张脸的晦气。我对着镜子,
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真难看。算了。我放下瓶子,关灯,走出浴室。
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精致却冰冷的吊灯。诅咒……如果真有诅咒。
该被诅咒的,到底是谁?第二天是周末。家里很安静。爸妈昨晚应酬累了,还在休息。
清雅大概又出去和她的名媛闺蜜们喝早茶了。我习惯性地早起。下楼去厨房,
想给自己倒杯水。路过客厅时。眼角余光瞥见沙发角落的缝隙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一个小小的,透明的东西。我走过去。弯腰,捡起来。是一枚很小的,亮晶晶的水钻。
很眼熟。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条旧裙子。领口和袖口,
原本也零星点缀着几颗这样的小水钻。只是现在,已经掉得差不多了。我捏着这颗水钻。
目光扫过光洁的沙发。清雅昨天穿的那条备用裙子,是条粉色的亮片裙。没有这种水钻。
家里保姆打扫卫生很仔细,昨天宴会后肯定清理过。这颗水钻……只可能是我裙子上的。
是我昨天被泼酒时,慌乱中掉落的?我拿着水钻,无意识地走上二楼。
走到清雅紧闭的房门前。脚步顿住了。一个极其荒谬、却又带着强烈直觉的念头,
猛地冲进我的脑海。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狂跳起来。像是被什么力量驱使着。我伸出手。
轻轻拧了一下清雅房门的把手。咔哒。门,没锁。竟然没锁。我屏住呼吸。推开一条缝。
房间里拉着厚厚的遮光窗帘。光线很暗。弥漫着一股清雅常用的、甜腻的香水味。
她的房间很大,像个公主的寝殿。堆满了各种昂贵的娃娃、***版包包、名牌衣服。
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最终,落在了她的梳妆台上。
那张巨大的、摆满了顶级护肤品的梳妆台。在众多瓶瓶罐罐之间。
一个极其眼熟的、小小的、透明的玻璃瓶。静静地立在那里。瓶身里,是淡金色的液体。
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折射出细碎的光。和我昨晚放在自己洗手台上的那瓶精华液小样。
一模一样。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怎么会有这个?
林薇只给了我一个人!而且,她阮清雅用的护肤品,动辄上万一套。
她怎么会看得上这种“平价”的小样?除非……除非她昨晚,或者更早之前,进过我的房间!
她拿走了我的东西!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我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几步冲了进去。
走到她的梳妆台前。拿起那瓶小样。没错。
连瓶底那个不起眼的、林薇用马克笔画的表示“好用”的小小笑脸符号,都一模一样!
就是我的那瓶!它怎么会在这里?!就在这时——“你在干什么?
”一个冰冷、带着明显不悦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猛地回头。清雅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她穿着真丝睡袍,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脸上没有一丝刚睡醒的慵懒。
只有被打扰的不耐烦和审视。她的目光,锐利地落在我手中的小瓶子上。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下意识地把瓶子攥紧。“这个,”我举起瓶子,声音有点发干,“是我的。
为什么会在你这里?”清雅挑了挑眉。她慢悠悠地走进来,随手打开了房间的主灯。
刺眼的光线瞬间驱散了昏暗。她脸上那种不耐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我熟悉的、带着点无辜和困惑的表情。“你的?”她走近,从我手里抽走那个小瓶子,
随意地看了看,“哦,这个呀。”她语气轻松,像是在谈论天气。
“我昨天在你洗手台上看到的。看着瓶子挺可爱的,就拿过来玩一下。怎么了?
一瓶小样而已,妹妹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她看着我,眼神清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嗔怪。
仿佛真的是我不懂事,为了一点小事大惊小怪。“玩一下?”我盯着她的眼睛,
试图找出哪怕一丝心虚,“这是我的东西,你进我房间,不经过我同意就拿走?
”清雅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她随手把那瓶小样丢回梳妆台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哎呀,
我们是亲姐妹呀,分那么清楚干嘛?”她上前一步,亲昵地想挽我的手臂,
“我的东西你哪样不能用?我的房间你哪次不是随便进?一瓶小样而已,你要是不高兴,
姐姐送你十瓶正装好不好?”她身上甜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避开了她的手。“这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我盯着她,“是你没经过我同意。
”清雅的手僵在半空。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眼神冷了下来。她抱起手臂,
上下打量着我,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阮清棠,你今天吃错药了?
为了这么个破玩意儿跟我较劲?”她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别忘了,
你在这个家是什么位置。爸妈宠的是谁?家里的一切,包括你房间里的东西,只要我想要,
那都是我的。明白吗?”她抬手,用涂着精致蔻丹的手指,轻轻戳了戳我的肩膀。力道不重。
却像带着刺。“一瓶小样,也值得你偷偷摸摸跑进我房间来质问?真是……”她嗤笑一声,
眼神轻蔑,“上不了台面。”“现在,出去。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进我房间。
”她下了逐客令。姿态高傲。我站在原地。血液一阵阵往脸上涌。愤怒,屈辱,
还有那深不见底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看着她那张和我几乎一样,
此刻却写满得意和轻蔑的脸。看着梳妆台上那瓶孤零零的小样。我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也无比疲惫。跟她争?没用的。从小到大,哪一次争赢过?在爸妈眼里,在所有人眼里,
错的永远是我。“被诅咒”的那个,活该承受一切。我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
把翻涌的情绪狠狠压下去。没再看她。也没再看那瓶小样。我转身。沉默地走出了她的房间。
轻轻带上了门。门合上的瞬间。我似乎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充满不屑的冷哼。
我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紧紧闭上眼睛。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一瓶小样而已。是啊。
一瓶小样而已。阮清棠,你又在奢望什么?那天之后,家里的气氛更冷了。
清雅似乎完全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依旧在爸妈面前扮演着乖巧懂事的女儿。爸妈对我,
依旧是那种客气疏离中带着点无奈的态度。仿佛我是一个需要被小心处理的易碎品,
或者……一个甩不掉的麻烦。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刷题。高考在即。
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逃离这个窒息环境的机会。我必须考上外地的大学。越远越好。
彻底离开这里。离开阮清雅。离开这个所谓的“诅咒”。我拼了命地学。把自己埋进书堆里。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记那些无处不在的压抑和那双冰冷的眼睛。高考前一个月。
学校组织最后一次全市模拟考。我考得出奇的好。年级排名冲进了前五十。
班主任在班会上点名表扬了我,说我进步巨大,是匹黑马,只要保持状态,
冲击重点大学很有希望。同学们投来惊讶和赞许的目光。那是我在阮清雅耀眼的光环之外,
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属于自己的、微小的光亮。那天放学,我心情难得地轻松了一些。
脚步也轻快起来。刚走出校门。就看到家里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
露出清雅那张带着精致妆容的脸。她今天没和她的闺蜜团一起。“棠棠!”她笑着朝我招手,
声音甜美,“快上车,姐姐接你回家!”我脚步顿住。心底刚升起的那点轻松,
瞬间被警惕取代。她又在打什么主意?无事献殷勤。我犹豫着,不想过去。“快点呀!
这里不能停太久!”她催促着,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周围有同学看过来。
我不想在校门口引人注目。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车子启动。
清雅坐在副驾驶,回过头看我,脸上是关切的笑容:“听说你这次模考考得特别好?
年级前五十?真棒啊妹妹!”我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我们家棠棠最聪明了!”她自顾自地说着,语气亲昵,
“爸妈知道了肯定特别高兴!尤其是爸爸,他一直希望我们能考上好大学呢!”她越是这样,
我心里越是不安。“对了,”她话锋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想好报哪个大学了吗?
学什么专业呀?”来了。我心中警铃大作。“还没完全想好。”我含糊地说,看向窗外。
“还没想好呀?”清雅的声音带着点不赞同,“这都什么时候了,该定下来了。
姐姐帮你参谋参谋?”“不用了。”我立刻拒绝。“跟我还客气什么?”她嗔怪道,
“我可是你亲姐姐!我认识不少高校的教授呢,可以帮你打听打听哪个专业好就业,
哪个学校资源好……”她滔滔不绝地讲着。讲哪个学校的金融专业最热门,
哪个学校的艺术设计最有名,哪个城市最繁华……听起来,似乎真的是在为我考虑。
但我一个字都不信。“我想去南方。”我打断她,语气尽量平静,“那边气候好,
离家也远点,想独立。”“南方?”清雅的声音微微拔高,带着明显的惊讶和不认同,
“那怎么行!离家那么远!爸妈会担心的!而且南方的大学,除了那几个顶尖的,
其他的……啧,资源怎么能和首都比?”她转过身,身体微微前倾,
语气变得语重心长:“棠棠,听姐姐的。我们留在本地,报最好的大学。姐姐还能照顾你。
你一个人跑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多让人担心啊!万一……万一又像以前那样,
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怎么办?爸妈得多操心!”“不好的事”四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
像一根冰冷的刺。直直扎过来。提醒着我那些甩不掉的“晦气”标签。我攥紧了书包带子。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坚持道,声音有些发硬。“你怎么照顾?”清雅叹了口气,
眼神里带着一种“你不懂事”的无奈,“你忘了你小时候,
连自己过马路都能差点被自行车撞到?忘了你初中住校,三天两头发烧,
最后还是爸妈把你接回来的?棠棠,不是姐姐说你,你呀,就是离不开家,离不开人照顾。
”她细数着我过去的“劣迹”。每一件,
在当时都被渲染成我“笨拙”、“倒霉”、“麻烦”的证明。
也成了她此刻用来打压我、阻止我离开的武器。我胸口憋闷得厉害。
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那都是以前了。”我咬着牙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
”清雅摇着头,“姐姐是为你好。留在本地,报个稳妥点的学校和专业。
比如……本地师范就很好,女孩子当老师多稳定,离家又近……”本地师范?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二本院校。和我模考的成绩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根本就不是在帮我参谋!她是在给我画地为牢!她想把我永远钉在这个城市,
钉在这个“被诅咒”的阴影里!我猛地抬起头。直视着她那双看似温柔、实则冰冷的眼睛。
“我的志愿,我自己会填。”我一字一句地说,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决。清雅脸上的笑容,
终于彻底消失了。她看着我。眼神一点点冷下来。那里面没有了伪装的笑意,
没有了虚假的关切。只剩下一种***裸的、被冒犯的不悦和审视。
像在看一个不听话的、试图反抗的奴隶。车厢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司机大气都不敢出。
清雅没再说话。她转回身,坐正。只留给我一个冷漠的后脑勺。车子沉默地行驶。
一直开到阮家别墅门口。车刚停稳。清雅就一把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又急促的“哒哒”声。像是敲在我心上的鼓点。沉重,不祥。
我坐在后座。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雕花大门内。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我知道。她不会罢休的。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清雅没再主动跟我提志愿的事。
爸妈似乎被清雅“无意间”灌输了什么,偶尔问起,也总是倾向于让我留在本地。“女孩子,
跑那么远干嘛?不安全。”“清雅说得对,留在本地,家里还能照应。”“你姐姐认识人多,
以后毕业了也好安排工作……”我沉默地听着。不反驳。也不妥协。只是更拼命地刷题。
高考倒计时的数字一天天变小。气氛越来越紧张。我把自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最后的战役,终于来了。两天高考。走出考场的那一刻。盛夏的阳光有些刺眼。
周围是喧闹的、释放的欢呼和哭泣。我仰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长长地,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结束了。无论结果如何。我终于走完了这段路。接下来,就是等待成绩,
填报志愿。我的目标很明确。南方那所著名的Z大。设计专业。远离这里的一切。
成绩出来的那天。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手心全是汗。颤抖着手指,输入准考证号。
页面刷新。一个数字跳了出来。比我预估的,还要高出二十分!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昏了我。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我捂住嘴,才没有尖叫出声。这个分数!上Z大稳了!我冲出房间,
想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爸妈!刚跑到楼梯口。就听到楼下客厅里,
传来清雅激动的声音:“爸!妈!我的分数出来了!比预估高了**十分!太好了!
我肯定能上A大了!”A大,是本省最好的顶尖学府。“真的?!哎哟我的宝贝女儿!
太棒了!”妈妈欣喜的声音。“好!好!不愧是我的女儿!”爸爸开怀的笑声。“这下稳了!
清雅真给爸妈争气!”妈妈的声音充满骄傲。“对了,”清雅的声音带着笑意,
似乎不经意地问,“妹妹的成绩呢?查了吗?”客厅里的笑声顿了一下。“哦,
清棠啊……”妈妈的声音淡了些,“还没呢,估计……悬吧。她模考那次,可能就是运气好。
”“妈,别这么说妹妹。”清雅的声音听起来很体贴,“说不定她考得不错呢?我去看看她。
”脚步声朝楼梯这边传来。我站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刚刚的狂喜,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瞬间冷却。只剩下刺骨的寒意。我默默地退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
听着清雅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甜腻地叫着:“棠棠?查成绩了吗?姐姐帮你看看?
”我没应声。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远去了。楼下的欢声笑语依旧。只是与我无关。
我走到书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鲜亮的分数。它真实地存在着。证明着我的努力。
可在这个家里,在爸妈眼里,甚至在我自己心里,它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阮清雅的光环,永远那么刺眼。足以遮蔽我这点微弱的光芒。几天后。
到了网上填报志愿的日子。我早早起床。爸妈和清雅似乎都出门了。家里很安静。
我打开电脑,登录填报系统。输入账号密码。页面跳转。我深吸一口气。
郑重地在第一志愿栏里,输入了:南方Z大学,设计学专业。然后,第二志愿,
第三志愿……也填了南方其他几所不错的学校。鼠标移动到“提交”按钮上。
指尖因为紧张和激动,微微颤抖。只要点下去。我就能飞走了。离开这个牢笼。
去呼吸自由的空气。就在这时——“叮咚!叮咚!”门***急促地响起。我皱了皱眉。
没理会。继续盯着屏幕。手指按向鼠标左键。“叮咚!叮咚!叮咚!”门铃响得更急了。
伴随着拍门声。“清棠!清棠!你在家吗?开门!急事!”是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林薇?
她怎么会来?还这么急?我心里一紧。林薇是我唯一的朋友,她性格开朗,很少这样失态。
难道出什么事了?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提交”按钮。又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
林薇的拍门声和哭喊声更急了。“清棠!开门啊!求你了!”我咬了咬牙。
飞快地保存了当前填报信息系统有自动保存草稿功能。起身,冲向楼下。打开门。
林薇满脸泪痕,眼睛红肿,像只受惊的兔子,一头扑进我怀里。“清棠!怎么办啊!
呜呜呜……”“怎么了薇薇?发生什么事了?”我被她吓到了,拍着她的背。
“我……我闯大祸了!”林薇抽噎着,语无伦次,
“我……我昨天偷偷开我爸的车出去……结果……结果蹭到别人的车了……还是辆保时捷!
特别严重!”“对方报警了吗?”我心头一沉。
“没……没有当场报……但我留了电话……”林薇哭得更凶了,
“对方说私了……但要赔好多好多钱!我爸妈要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他们本来就不让我开车……清棠,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陪我去现场看看好不好?
我……我不敢一个人去……”她抓着我的胳膊,手指冰凉,抖得厉害。
眼神充满了恐惧和哀求。我看着她。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在我被所有人当成“晦气”避之不及的时候,只有她愿意靠近我,对我笑。“好。
”我几乎没有犹豫,“我陪你去。别怕。”我拉着她进屋,给她倒了杯水。“你等我一下,
我上楼拿点钱和手机。”“嗯嗯!你快去!”林薇连连点头。我快步跑上二楼。
回到自己房间。电脑屏幕还亮着。志愿填报系统的页面停留在那里。“提交”按钮,
静静地等着。我拿起桌上的手机和钱包。目光扫过屏幕。只要几秒钟。点一下就好。“清棠!
你快点啊!”楼下传来林薇带着哭腔的催促。“来了!”我应了一声。算了。
回来再提交也一样。系统开放好几天呢。我匆匆关上房门。跑下楼。陪着惊慌失措的林薇,
打车去了事故现场。处理过程比想象中麻烦。对方车主很难缠。定损,
协商赔偿金额……折腾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勉强达成一致。林薇刷爆了她的信用卡,
又向我借了一些,才凑够赔偿款。事情总算暂时解决。送走车主。林薇抱着我,
又哭又笑:“清棠!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陪着我,
我肯定吓死了……”我安慰着她。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惦记着还没提交的志愿。“薇薇,
事情解决了就好。我得赶紧回去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嗯嗯!你快回去!
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林薇抹着眼泪,一脸感激。我立刻拦了辆出租车赶回家。冲进家门。
客厅里没人。我直奔二楼自己房间。打开门。冲到书桌前。电脑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我晃动鼠标。屏幕亮起。志愿填报系统的页面还在!我松了口气。立刻去握鼠标。
准备点击“提交”。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鼠标的瞬间——我的目光,猛地凝固在屏幕上。
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屏幕上。第一志愿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