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深秋,太原城沦陷的硝烟尚未散尽,
膏药旗已插上鼓楼残破的檐角。乔府“在中堂”的书斋内,炭盆微弱,芷砚鬓发如雪,
指尖抚过一份日伪“山西文化维持会”的油印通告,要求“登记境内重要古迹文物,
以资大东亚共荣圈之文化研究”。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下,年过而立的乔承信一身半旧长衫,
正与几位面容憔悴的省立博物馆馆员低语,
桌上摊着墨迹未干的《晋源龙山石窟损毁调查报告》。承信眉宇间刻着深痕,
昔日的锐气已被沉重的忧患取代。“娘,”承信推门而入,声音压抑如绷紧的弦,
“鬼子‘调查队’已进驻晋祠!下一个目标,必是龙山!石窟造像风化加剧,
天龙山惨剧指天龙山石窟同期遭日军大规模劫掠就在眼前!
王拔贡拼死传信:伪维持会那个叫吉田的顾问,盯上了第八窟的唐代铁佛,
扬言要‘请’回东京!” 他目光扫过母亲案头那方冰冷的“金石永寿”墨玉镇纸,
“镇纸镇不住豺狼!儿联络了几位旧同僚,欲组织护乡队,拼死也要阻其魔爪!”芷砚未语,
目光投向书斋西壁。那里悬着一幅她珍藏多年的素绢摹本,线条遒劲流畅,
正是依晋源龙山石窟第九窟那尊北魏“秀骨清像”维摩诘说法图精心勾勒。
画角一行小楷:“石髓通灵,佛光常在。以身为范,万劫不磨。” 承信欲以血肉相搏,
而她心中那深藏于悬瓮山腹、与龙山石窟精魄同在的“碑影分身”拓片库,又该如何守护?
自尧庙悟仁,狐突砺节,晋祠守诺,文庙融新,至悬瓮藏珍,乔家在国破家亡的炼狱中,
已将守护文明火种刻入骨髓。如今这“护法”的战场,直指千年佛国。
龙山那深藏岩腹的石髓佛光,能否照破这至暗时刻?
---### 一、 石髓泣与铁佛劫:佛国的危旌太原西南四十里,悬瓮山支脉,
龙山之巅。寒风卷着枯叶,掠过荒草萋萋的神道。芷砚的马车在盘山小道上艰难爬行,
沿途可见被炮火削去半边的古塔残躯,焦黑的断木斜插在坍塌的窟檐下。
昔日香烟缭绕的佛国圣地,此刻满目疮痍,死寂如墓。步入石窟区,满目凋敝。
自北齐天保七年556年始凿,历经隋唐续建,八座洞窟如佛眼嵌于山壁,
此刻却大多窟门残破,窟内积尘盈寸。最触目惊心的是造像!许多佛像断首残臂,
精美的浮雕被粗暴凿毁,留下狰狞的疤痕。风化侵蚀亦如无形的刀,切割着佛陀静谧的面容。
“少奶奶!您可来了!”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
只见王拔贡自文庙、悬瓮护宝后,一直追随芷砚守护文物拄着树棍,
从第三窟的阴影里蹒跚而出。他须发凌乱,棉袍破旧,脸上新添一道血痕,老泪纵横。
“吉田……吉田那帮畜生!昨日带着兵,硬闯进来‘测量’!老朽拼死拦在第八窟铁佛前,
被他们推搡在地……您看!” 他引芷砚至第八窟——莲花洞。窟内幽暗,
一尊通体黝黑的铁铸释迦牟尼坐像端坐中央,高约八尺,虽历经千年,宝相依旧庄严沉静。
然佛像左肩至胸腹处,一道新近刮擦出的刺眼银白色金属光泽,在幽暗中如同流血的伤口!
佛座下的铭文砖也被撬开一角,露出内里夯土。“他们用钢尺刮蹭佛身,说是‘检测材质’!
又撬地砖,妄图寻找藏宝暗格!” 王拔贡抚摸着铁佛冰冷的脚踝,泣不成声,
“老朽无能啊!这尊唐贞观年间的铁佛,乃龙山至宝,三晋仅存!传说佛身内藏高僧舍利,
佛力无边!若被掠去东洋……”芷砚凝视着铁佛肩头那道刺目的刮痕,
承信“拼死阻其魔爪”的话语在耳边轰鸣。这刮痕,岂止伤在佛身?
更是在剜割华夏文明的筋骨!一股冰冷的愤怒与锥心的痛楚交织升腾。“郭老丈,
”芷砚转向另一位须发皆白、沉默伫立的老者原龙山寺最后一位守窟僧,法名了尘,
现还俗姓郭,“石窟风化,究竟如何?”了尘大师郭老丈合十低诵佛号,
声音悲怆:“阿弥陀佛!劫数,劫数啊!” 他引芷砚至第五窟又名“三清洞”,
实为佛道融合遗迹。窟顶数道深长的裂隙如毒蛇盘踞,雨水正顺着缝隙不断滴落,
在下方一尊唐代力士像的砂岩肩头,蚀出深深的凹坑,石粉簌簌落下。“去岁秋霖,
山洪冲刷,岩体松动。今春又遭炮震……这裂隙日宽,滴水穿石!尤其这第九窟,
”他指向最高处那座形制最古的北齐窟,“主尊背屏后的岩壁,已见空鼓!若遇强震或暴雨,
恐有倾塌之虞!石佛虽坚,难敌天灾兵燹双重摧残啊!”石髓在泣,铁佛蒙劫,
岩壁将倾……龙山三劫,在这亡国奴役的寒冬里,将千年佛国推向湮灭的边缘!
芷砚伫立窟前,寒风裹挟着石粉扑在脸上,刺骨冰凉。承信的血勇固然可敬,
但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强寇和日益崩坏的山体,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守护之道,需如这铁佛,
外示沉静,内蕴坚刚,更需寻得让佛光不灭于有形之外的“不磨”之法!
---### 二、 伪令下与丹青谋:金石的绝唱回到沦陷的太原城,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日伪“山西文化维持会”的布告已贴满街巷,
措辞“恳切”地要求“各界贤达献出所藏文物古迹,共建大东亚文化共荣”。乔家总号门前,
多了几个眼神阴鸷的便衣特务。承信带回的消息更如雪上加霜:吉田已正式签发“征调令”,
以“学术研究、防炮火损毁”为名,
强令三日内“移交”龙山第八窟铁佛及第九窟维摩诘说法浮雕至“维持会”!
伪警察厅已派兵封锁龙山上下通道。“娘!不能再等了!”承信双目赤红,拳头攥得咯咯响,
“儿已联络西山游击队!趁夜色掩护,炸毁上山栈道,或……或将那铁佛推入深谷!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玉石俱焚,佛光何存?”芷砚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走到书案前,展开那幅绢本维摩诘摹本,指尖拂过维摩诘睿智超然的眉宇。“铁佛万斤,
栈道一炸,佛毁山崩,正中日寇下怀!况第九窟危岩,岂堪爆破震动?”她抬眸,
目光如古井深潭,“护法之道,不在刚强,而在无相。佛有千面,真身难移,
可分其‘形神’!”“分其形神?”承信与王拔贡俱是一震。
芷砚指向案上维摩诘摹本:“此乃‘形’之一种。然摹本易毁,需更坚固之‘分身’!
” 她转向王拔贡,“王老,当年悬瓮藏珍,碑影分身以拓片存形。今日石窟造像,
凹凸深峻,拓印难全其神,当用何法?”王拔贡眉头紧锁,忽而眼中精光一闪:“少奶奶!
老朽早年游历,闻西洋博物馆有‘翻模’之术!以胶泥覆于器物,得其阴模,再灌石膏,
可得与原物毫厘不爽之阳模复制品!此术于石刻造像,或可一用!”“翻模?
”承信眼中燃起希望,“儿在省立博物馆时,
确有一批德国进口的翻模专用胶泥Plasticine和石膏!因战乱,
一直封存于地下室!或可动用!”“此乃天赐一线生机!”芷砚决然道,“然吉田虎视眈眈,
三日期限迫在眉睫!翻模需时,更需贴近佛像从容操作!如何瞒天过海?”书房陷入死寂。
窗外,日伪巡逻队的皮靴声由远及近,踏在青石板上,如同催命的鼓点。
“老衲……或有一计。”一直沉默的了尘大师郭老丈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
“吉田笃信佛教,尤好密宗。他可强取豪夺,却惧‘佛力反噬’。老衲可佯装献计,
言铁佛乃‘镇山圣物’,不可轻动,强行迁移必遭天谴。然为表‘共荣’诚意,愿择吉日,
请高僧于窟内设坛,举行‘分灵大典’,将其‘佛影真形’拓印或翻模,
献予‘维持会’供奉。此‘佛影’承载真身佛力,同样灵验……或可拖延时日,暂保真身!
”以佛制魔!众人眼中一亮。芷砚凝视着了尘大师:“大师,此计行险。吉田狡诈,
若识破……”了尘大师双手合十,面容平静如石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此身早许佛门,今为护法,何惜此躯?只求少奶奶与承信,速取胶泥石膏,老衲拼死周旋,
为翻模争得一线之机!
”---### 三、 胶泥冷与佛血热:分灵的圣战一场与魔鬼竞速的“分灵”圣战,
在刺刀阴影下悄然展开。**第一日:** 了尘大师孤身入虎穴。他身着破旧袈裟,
手持伪造的“龙山寺秘传法卷”,求见吉田。大师言辞恳切,引经据典,
大谈铁佛乃“金刚不坏之身”,内含舍利,强移必引“地龙翻身”,山崩佛毁。
唯以密宗“分灵拓影”之术,取佛形佛力,方得两全。吉田将信将疑,命伪警严控石窟,
允了尘入窟“准备法事”,实则监视。
**同日:** 承信冒险潜入已被日军半接管、戒备森严的省立博物馆。
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昔日馆员的暗中协助,他如同幽灵般潜入尘封的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