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盒里的五个西红柿,昨天傍晚买的时候还带着新鲜的蒂,现在表皮己经发皱,底部洇出褐色的水渍。
旁边货架上的黄瓜更夸张,保鲜膜里凝着一层水珠,瓜身软得像泡过温水,标签上的“保质期7天”显得格外讽刺。
“现在的菜啊,放不住了。”
一个老太太捏着颗生菜叹气,“前儿买的菠菜,早上还好好的,中午就黄了心。”
她转头看谢尘,“小伙子,要买菜赶紧拿,晚了就只剩烂叶子了。”
谢尘没说话,抓起两盒压缩饼干扔进购物车。
这种航天级压缩食品,一块能顶一天的热量,保质期标着五年——比蔬菜靠谱多了。
收银台的扫码声断断续续,店员对着对讲机抱怨:“仓库又来电话了,说新到的土豆三天就发芽,让我们降价处理……”电子屏上滚动播放着新闻:“农业部紧急调配耐储蔬菜,多地启动‘生鲜速配’计划,确保尽快送达居民手中”。
走出超市时,秋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
往年这个时候,梧桐叶要到十月底才开始落,今年才九月初,路边己经堆起半人高的枯叶堆,环卫工正用高压水枪冲洗地面,褐色的汁液顺着下水道口流走,像某种无声的流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研究所的群消息。
小林发了张照片:他养的那只金毛,上周还在朋友圈晒“生日照”,现在趴在宠物医院的病床上,毛发灰白,眼神浑浊,配文是“医生说它器官衰竭,可能撑不过这周了——才五岁啊”。
下面跟着一串安慰的表情,有人说“我家猫也是,突然就老了”,有人感叹“今年到底怎么了”。
谢尘点开相册,翻出三个月前拍的苔藓照片。
那时他还觉得“加速”是局部现象,现在看来,这只无形的手,己经按在了整个地球的生命系统上。
回到公寓,他没有开灯,首接坐在电脑前。
屏幕亮起的光映在他脸上,反射出一行行代码——他正在黑进全球十二家顶尖实验室的数据库。
指尖在键盘上跳跃得很快,偶尔停顿,是因为看到了更刺眼的数据:美国加州大学的实验记录显示,实验室小鼠的寿命大幅缩短,刚成年就开始出现衰老症状;德国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的植物样本,从“发芽到枯萎”的周期短了一大半,哪怕在无菌培养环境里也是如此;最让他心惊的是中国科学院的一份内部报告:对1000名健康成年人的细胞检测发现,衰老相关的指标恶化得极快,像是被人硬生生拽着往前跑。
谢尘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突然想起父亲退休前说过的话:“异常不可怕,可怕的是所有异常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他调出筛选条件,在“实验地点”一栏勾选了“地球以外”——国际空间站、月球基地、火星前哨站的数据。
屏幕上的数据曲线瞬间变得平缓。
国际空间站的小鼠,寿命稳定如常;月球基地种植的小麦,生长周期与地球同步时完全一致;甚至连火星探测器带过去的蓝藻样本,分裂速度都没有任何异常。
“只针对地球。”
谢尘低声说,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这不是太阳活动异常,不是病毒,更不是气候问题——这是某种精准的、只作用于地球生命的“加速程序”。
他关掉数据库,打开地图软件,搜索“二手飞船交易市场”。
跳出的结果比三个月前多了一倍,价格标签红得刺眼:一艘十年前的货运飞船,标价从五百万飙升到一千八百万,且备注“不接受砍价,现货速提”。
谢尘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是他父亲的老同事,在航天城开了家零件铺,姓周。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里传来嘈杂的金属撞击声。
“小谢?
稀客啊。”
周叔的声音带着喘,“你爸那批旧工具还在我这儿呢,要不要过来拿?”
“周叔,我想问下,最近二手飞船好买吗?”
谢尘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压低的声音:“你也想走?”
周叔叹了口气,“三个月前我这儿还有十几艘报废船,现在别说整船,连能用的引擎都被抢光了。
昨天有个老板,首接开着卡车来拉零件,说要自己拼一艘……为什么涨这么快?”
“傻小子,有钱人都在跑啊。”
周叔的声音更轻了,“上周三半夜,木星矿业的老板带着全家,坐私人飞船首接冲了大气层,连海关都没打招呼。
听说轨道上现在飘着上百艘船,全是往月球、火星跑的。”
他顿了顿,“你问这个干嘛?
你不是搞细胞研究的吗?”
“我想找艘能飞远的。”
谢尘说,“不用太新,引擎没毛病就行。”
“远?”
周叔笑了声,“能飞出地球就算本事了。
不过……我这儿还真有个‘老古董’,货运船,以前跑月球航线的,外壳有点伤,但核聚变引擎是好的。
原主是个矿工,上个月把它当废铁抵给我了,你要是不嫌弃……”谢尘的心跳漏了一拍:“在哪儿?
我明天过去看。”
挂了电话,他走到窗边。
远处的航天城方向,夜空中不时闪过白色的光带——那是飞船升空时留下的尾迹,比三个月前密集了十倍。
楼下的街道上,有人举着“地球加油”的牌子***,口号声断断续续传来,却盖不住救护车的鸣笛声。
谢尘打开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
这一次,他没有记录数据,而是画了一个简易的星图,在土星旁边的一颗白色星球上画了个圈。
那是土卫二。
他在资料里见过无数次:冰层下藏着液态海洋,有地热活动,探测到过有机分子——是太阳系里,除了地球之外,最可能孕育生命的地方。
“目的地:土卫二。”
谢尘写下这行字,笔尖用力,划破了纸页。
第二天一早,谢尘去研究所递交了辞职报告。
组长看着他,眼神复杂:“真要走?
现在项目停了,大家都在混日子,你再等等,说不定……不等了。”
谢尘打断他,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
他的个人物品不多:一个旧背包,里面装着父亲的扳手,还有几支绿色药剂。
走出研究所大门时,阳光刺眼。
门口的全息屏还在播放“专家解读:生命加速衰老属正常现象”,屏幕下方,两个保洁员正在清理被人砸碎的玻璃门。
谢尘抬头看了看天。
蓝得很透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知道,这颗星球的时钟,己经被拨快到了极限。
而他必须在指针走完之前,找到一艘能逃离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