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血在粥里

夜月笑传 黄秋祭 2025-08-25 09:3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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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院门被拍得像鼓,“老何,老何,出事了!”

村长沙哑的嗓子裹着夜风,刀一样劈进屋里。

何继强一骨碌翻身下炕,连棉袄都来不及披,赤脚踩在地上,冰得他倒吸一口气。

夜月笑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爹的背影在门框里一闪,像被夜色吞掉。

“阿爹?”

他喊了声,回答他的只有篱笆外杂乱的脚步和火把噼啪燃烧的声音。

何雷与何雨也醒了,三个孩子扒着门缝往外看。

村长举着火把,脸色比地上的霜还白:“铁狼公会的人摸黑围了山脚猎场,说是搜逃奴,把咱村的囤粮全扣了!”

何继强脸色发青,铁狼公会是朝阳公会的分会,说是搜逃奴,其实是逼各村交“平安钱”。

去年邻村没交齐,半片庄子被烧成白地。

“我去看看。”

男人转身回屋,从炕席下抽出一把刀——刀身修长,刀背磨得雪亮,是当年他在战场捡来的,平日里用来劈柴,也用来护家。

“孩子们,锁好门,我没回来别出去。”

他顿了顿,目光在夜月笑脸上多停了一瞬,像要把什么烙进去。

夜月笑点头,小手却攥紧了阿爹的衣角。

何继强笑了笑,把那只手掰开:“别怕,阿爹很快回来。”

……村口的老槐树下,火把连成一条蠕动的火龙。

铁狼公会来了二十余人,为首的是个独眼壮汉,肩上扛着斩马刀。

“老规矩,一口粮、一枚铜币都别藏。”

独眼吐出一口浓痰,正落在何继强脚边,“听说你家还养了一只雪狸?

皮子不错,一起交。”

何继强眯眼:“山里猎的,不是你们的。”

“现在就是了。”

独眼大笑,露出缺了门牙的一排黄牙,“或者你跟我过两招,赢了就留。”

人群一阵骚动。

谁都清楚,铁狼公会的人最会借“过招”杀人。

村长颤巍巍上前:“这位大人,老何家三个娃,全指着那口锅……滚!”

斩马刀一抡,刀背砸在村长肩头,老人像破麻袋一样摔出去。

何继强伸手去扶,却被刀锋拦住。

独眼舔了舔嘴唇:“听说你当年在战场捡了个崽子,还藏着公会的东西?”

刀尖挑起何继强的下巴,寒光映出男人绷紧的下颌线。

“没有。”

“搜!”

几名喽啰踹开院门时,夜月笑正把雪狸往背篓里藏。

门闩断裂的巨响吓得雪狸“吱”地一声窜出去,正撞在一个喽啰腿上。

那人狞笑,一脚踩住雪狸尾巴,刀尖对准它的眼睛。

“住手!”

夜月笑冲出去,被何雷死死抱住。

何雨抄起门闩挡在前面,声音发颤却倔强:“这是我家!”

喽啰抬手一巴掌,何雨摔在地上,嘴角渗出血丝。

夜月笑红了眼,像头小兽撞向那人肚子,却被拎小鸡一样提起来。

吊坠从领口滑出,在火把下闪着幽蓝。

“老大,找到个好东西!”

喽啰高喊着,把夜月笑连人带吊坠扔向院中。

独眼大步进来,一把扯断绳子,将吊坠捏在指尖。

月牙在他粗黑的手指间显得格外脆弱。

“夜字徽记……嘿,果然藏着战利品。”

他低头,正对上夜月笑的眼睛,那双眼在火光里黑得吓人,像两口小小的、结冰的井。

独眼咧嘴,把吊坠随手抛起又接住:“小崽子,想要?

拿命换。”

何继强就是在这时闯进来的,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刀的,独眼面前的喽啰便捂着脖子倒下。

“把孩子放开。”

男人的声音不高,却让空气骤然凝固。

独眼眯起独眼:“找死。”

斩马刀卷起风声,劈向何继强。

两把刀相撞,火星西溅。

何继强用的是短刀,本就吃亏,还要护着三个孩子,片刻便被压制。

喽啰们围成半圈,刀背砸向他的膝弯、背脊、手腕。

骨头断裂声清脆得刺耳。

“阿爹!”

夜月笑被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土,眼睁睁看着血从何继强口鼻涌出,滴在雪里,像洒落的朱砂粥。

独眼一脚踹在何继强胸口,男人踉跄后退,撞翻水缸。

缸片割开他手臂,血顺着指尖滴落。

他却笑了,满嘴血红:“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

“成全你。”

斩马刀高高举起。

刀光落下那一刻,何继强猛地扑向夜月笑,把他整个护在身下。

血溅在夜月笑脸上,滚烫,顺着睫毛滑进嘴角,腥咸得像未煮开的铁锈味。

世界忽然没了声音。

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像要把胸腔撞碎。

何继强最后的力气,是把吊坠塞进夜月笑手心。

“跑……”气音混着血沫,喷在夜月笑耳廓,“找你……亲生……”刀再次举起。

这一次,没有奇迹。

……火,熊熊的火。

雪狸发出凄厉的尖叫,何雷疯了一样挣脱,抱着何雨撞开后窗。

夜月笑被何雷拽着,踉跄奔逃。

风把火舌吹得像旗帜,猎猎作响。

夜月笑回头,看见院门口躺着一个人面朝下,背上的刀柄兀自颤动,血在雪地里淌成一条蜿蜒的小河,一首流到他的脚边。

“阿爹!”

他想往回冲,被何雷死死箍住腰:“别回去!

阿爹让我们跑!”

雪狸不知从哪里窜出,咬住夜月笑的裤脚,拖着他往林子方向。

夜月笑被拖得跌倒又爬起,膝盖磨破,血珠渗进雪里,像一个个小小的、红色的月牙。

身后的村庄渐渐变成一片火海,火星飘上夜空,像一场迟到的烟火。

夜月笑的手心死死攥着那枚染血的吊坠,月牙的边缘割进皮肉,他却感觉不到疼。

不知跑了多久,耳边只剩风声与喘息。

三人一兽跌进一处凹地,枯草与积雪缓冲了冲力。

何雨先哭出声,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

何雷仰面躺着,胸口剧烈起伏,眼泪顺着太阳穴滑进鬓角。

夜月笑爬起来,膝盖的疼后知后觉地炸开。

他摊开手,吊坠上的血己凝成黑褐色,却仍透出幽蓝的光。

“我们去哪儿?”

何雨抹了把脸,声音哑得不像她,“家没了,阿爹也没了……”何雷坐起身,拳头攥得咯咯响:“去城里,找公会!

给阿爹报仇!”

“可我们只有一把柴刀。”

夜月笑轻声说。

他抬头,望向林子深处,夜色像一张巨口,吞掉所有光。

雪狸蹭了蹭他的脚踝,温暖的鼻息喷在皮肤上。

夜月笑忽然想起阿爹常说的一句话:“路再黑,只要往前走,天总会亮。”

他深吸一口气,把吊坠挂回脖子,血与雪水混在一起,冰冷地贴着胸口。

“那就往前走。”

他站起身,向晨曦的方向迈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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