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的旱烟杆突然戳中我腰眼,他那只瞎了的右眼在黑暗中泛着混浊的白,"去把西耳房的桐油灯点上,要起风了。
"这是我给守祠人当眼线的第三个年头。
三年前爹把我抵给赵金斗还赌债,是这瘸腿老头用半吊铜钱把我换回来的。
他从不让我喊师父,只准叫秦叔。
祠堂西墙挂着七盏生锈的铜灯,每盏灯罩都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小孩用指甲抓出来的。
外头雷声闷在云层里滚,我举着蜡烛的手突然发颤。
灯影晃过供桌底部时,那里分明有团黑影在蠕动。
老秦的脚步声从神龛后传来,带着湿漉漉的回声,"别照地面!"已经晚了。
烛光扫过青砖的刹那,我看见十几双苍白的脚趾从砖缝里钻出来,指甲盖里全是黑泥。
最前头那双穿着绣并蒂莲的红绣鞋,鞋尖还沾着井台边的青苔——那是我上月亲眼看着入殓的三姨太。
"闭眼!"老秦的桃木剑劈空斩下,剑锋擦过我耳尖时爆出串火星子。
血腥味突然浓得呛人,再睁眼时,供桌上那对三尺长的獠牙正在往下滴朱砂,把山神像的青铜底座染得像剥了皮的兽肉。
赵金斗就是这时候撞进来的。
他锦缎袍子下摆溅满泥点,腰间玉佩碎成两半,金线绣的牡丹在闪电里活过来似的舒展花瓣。
"再加十年,"他直接掀开神龛黄绸,"这次我要亲眼看着生魂入偶。
"老秦的瘸腿在地上拖出粘腻水痕,我发现他今天走路姿势很奇怪,左肩总比右肩慢半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拽着。
"事不过三,"他喉咙里挤出破风箱似的喘息,"你脖颈后的鬼火印已经烧到天柱穴了。
"药商突然扯开衣襟,胸口赫然趴着只巴掌大的尸斑,边缘泛着幽蓝。
"你以为我找不来其他守祠人?"他袖中抖出串铜钱,每枚钱眼都穿着根灰白头发,"五十年前秦守义怎么续的命,当我查不到?"供烛齐刷刷矮了半截。
老秦独眼里闪过道绿光,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眼神——像饿极了的山猫盯着垂死的鹧鸪。
他枯枝般的手指划过赵金斗的尸斑,指甲缝里突然钻出几条透明蛆虫。
"子时三刻,"他咧嘴笑时露出漆黑的牙床,"让你见见真山神。
"第二章 人偶泣血三更梆子响到第二声时,铜铃突然集体噤声。
老秦从密室请出的桐木人偶比往常大了一倍,天灵盖处钉着七根骨钉。
我注意到人偶脖颈有道裂痕,里头渗出暗黄油脂,闻着像陈年的尸臭。
"站坎位,捧灯。
"老秦扔给我盏青铜油灯,灯座雕着纠缠的蛇群。
赵金斗脱得赤条条的躺在供桌上,胸口尸斑已经蔓延到肋下,皮肤下鼓起无数小包,仿佛有活物在血管里乱窜。
老秦咬破舌尖往桃木剑喷了口血雾,剑身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
当剑尖挑开人偶后颈的封皮时,整座祠堂响起婴儿啼哭般的风声。
我捧着的油灯猛地发烫,灯油竟变成粘稠的黑血。
"巽位香灭!"老秦突然暴喝。
我转头瞬间,西北角的供香齐齐折断,香灰在地上拼出个"冤"字。
赵金斗开始剧烈抽搐,七窍涌出青灰色雾气,雾中浮现出个梳堕马髻的女子背影。
"不对!"老秦的桃木剑突然转向刺向我面门,"这生魂认得你!"剑锋在距我眼球半寸处骤停,油灯里的黑血沸腾炸开,我的虎口瞬间爬满冰霜。
女子缓缓转身,左耳垂空荡荡的淌着血——正是投井那晚被我捡走银耳坠的三姨太。
她染着蔻丹的指尖穿过青雾,轻轻点在我心口:"小六子,我的耳坠暖和吗?"供桌轰然炸裂,山神像的獠牙簌簌掉落,砸在地上变成蜷缩的婴尸。
赵金斗发出非人的嚎叫,他的皮肤像湿墙皮般大块剥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桐木纹路。
老秦疯狂挥舞桃木剑,剑柄镶着的指骨粉末簌簌飘落,在空中燃起幽绿鬼火。
"秦守义!"赵金斗的嘶吼带着双重回音,"你以为换了肉身就能逃过..."他的头颅突然180度扭转,溃烂的嘴唇继续开合:"五十年前你把自己做成人偶的时候,没发现少钉了一根魂钉吗?"密室方向传来瓷器爆裂声,七盏续命灯同时炸开。
我怀里的油灯突然发出女子轻笑,灯芯"啪"地跳出个银耳坠,正是我贴身藏了三年的那个。
第三章 尸灯倒影暴雨在寅时初刻突然停歇,月光像惨白的尸布蒙在祠堂废墟上。
我扒开碎瓦砾,老秦的瘸腿卡在梁柱之间,皮肤下凸起无数游动的颗粒。
他独眼已经变成浑浊的琥珀色,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北斗...第八星..."他僵直的手指突然***自己眼眶,抠出颗布满血丝的眼球,"在...井里..."我跟着滚落的眼球追到后院古井,月光投在井壁的水渍上,映出五十年前的画面:年轻猎户抱着具女尸跪在山神像前,女尸腕上红绳串着七十二枚铜钱。
猎户用猎刀剖开自己胸膛,将还在跳动的心脏塞进女尸口中——那张脸分明是年轻时的老秦。
井水突然沸腾,无数桐木人偶浮出水面,每个人偶后颈都钉着带符文的骨钉。
最后浮上来的是个穿嫁衣的女子,她左耳闪着银光,右手攥着把生锈的猎刀。
"第八盏灯要活人皮做罩,"女子的声音像风铃在墓穴里摇晃,"小六子,你愿意帮我凑齐北斗星阵吗?"祠堂废墟传来木头爆裂声,那些被镇压的生魂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握紧三姨太的银耳坠,突然明白老秦为什么总在月圆夜磨那把祖传的猎刀。
井水开始漫出青砖,水面上漂浮的桐木人偶们齐声唱起古老的招魂曲:"借命灯,续魂绳,九寸棺钉封三更..."我攥着三姨太的银耳坠退到断墙边,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井水漫过脚背时,忽然发现自己的影子竟在自主移动——它从腰间掏出个皮影人,正是我爹醉酒坠河那晚的模样。
"小六子,看井!"影子发出三姨太的声音。
水面浮现出五十年前的皮影戏台,年轻猎户老秦与采药女在演《鹊桥会》。
当演到董永献心时,猎户手中的皮影刀突然捅进女偶后背,台下观众齐声喝彩,浑然不知戏台木板正渗着真血。
井中传来机械转动声,八条青铜锁链从八方升起,末端拴着刻满符咒的棺材。
老秦的瘸腿突然抽搐着指向东方:"第八棺...要活人的..."话音未落,他脊椎"咔嚓"断裂,后颈钻出只碧眼山魈,尖啸着扑向最大那具棺椁。
我按皮影的指引咬破指尖,在银耳坠上画了道镇魂符。
坠子突然发烫,三姨太的虚影从井底升起,她嫁衣下摆缀满桐木人偶,每个只有拇指大小。
"这些才是真山神,"她轻吹口气,人偶们落地暴涨,"被秦守义喂了五十年的可怜虫。
"第四章 骨血戏台山魈撞开的青铜棺里涌出腥臭血水,浮起具戴凤冠的女尸。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竟是我失踪十年的娘亲!她右手紧握着半块皮影,正是三姨太投井那晚我见过的《目连救母》。
老秦残躯突然直立,独眼爆出绿芒:"原来第八盏灯在你身上!"他撕开衣襟,胸腔里嵌着盏青铜灯,灯芯是根缠绕头发的铁钉。
三姨太的嫁衣无风自鼓,无数皮影从阴影里钻出,上演着老秦当年的恶行:月光下的猎户剜出女子心脏,将尸身塞进山神像腹腔。
当他用沾血的桐木雕刻人偶时,林间窜出七只山魈,啃食其左眼后吐出颗发光的珠子。
珠子滚入人偶眼眶瞬间,女子尸首的右手突然抬起,扯断了猎户腰间玉佩..."你娘是第九十九个祭品,"三姨太的皮影缠住老秦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