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时总带着点细碎的声响——冰镇汽水裹着湿纸巾，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辣条被细心分装成小袋，用彩色订书机钉着；连橡皮都按形状摆得整齐，有草莓味的、薄荷味的，甚至还有印着卡通图案的。
下课时分，他的座位旁总围满人，“许老板，来袋辣条要一本便利贴”的喊声此起彼伏，谁都爱来他这儿淘点新鲜玩意儿。
孟可不再找她玩的那天，抽屉里的草莓薯片忽然剩下了大半。
晚自习前，乔泑抱着作业本经过，看见他对着那排没卖掉的零食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许芫。”
她停在桌前，声音轻轻的。
许芫抬头时，眼里的落寞还没散去，却立刻扯出笑来，手在抽屉里翻找：“要买点啥？
新到了青提味的硬糖，还有……”他顿了顿，没提孟可以前最爱这个可乐口味，只是一股脑往外掏，“这个汽水冰过的，你上次说喜欢；还有这个兔子笔，笔帽的毛摸着软和；对了，这袋薯片……”乔泑看着怀里堆成小山的东西，汽水的凉意透过包装渗过来，心里忽然有点沉。
“不用这么多。”
她想推回去，却被他按住手。
“拿着吧，算我送你的。”
许芫的声音低了点，“以前孟可总说你不爱说话，但做事特靠谱。
她……她不跟我玩了，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常来我这儿转转。”
从那以后，许芫的“杂货铺”多了个固定身影。
乔泑会帮他记着谁欠了一瓶汽水钱，在他被老师抓包时悄悄递个眼色；许芫则会在她做不出题时塞颗巧克力，在食堂抢不到排骨时把自己碗里的夹给她。
他们会在晚自习传纸条吐槽数学老师的板书，会蹲在操场边分一包辣条。
有次田雨晴撞见他俩头凑在一起研究新到的按动笔，惊讶地张大嘴：“你们俩啥时候成闺蜜了？
许芫正给乔泑挑了支淡紫色的，闻言挑眉：“不行啊？”
乔泑没说话，只是把自己刚买的薄荷糖往他抽屉里放了两颗，算是默认。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摊开的草稿纸上，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
许佳念把物理练习册翻得哗哗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操场边，乔泑正帮许芫整理被风吹乱的货单，手指偶尔碰到一起，两人都没躲开，反而相视笑了笑——那笑容里的熟稔，像根细针，轻轻扎在许佳念心上，许佳念捏着笔的手紧了紧，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黑点。
她想起以前，乔泑只会跟她和田雨晴说起喜欢的作家，会在下雨天悄悄把伞往她这边多倾斜一点。
可现在，乔泑的笑声里多了许芫的份，己经很久没有找她们两个了。
田雨晴抱着作业本经过，见她盯着窗外发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哟，许老板又在跟他新闺蜜做生意呢。”
“闺蜜”两个字像颗硬糖，硌得许佳念舌尖发涩。
她低下头，假装演算题目，可那些数字怎么也串不成公式。
窗外的风卷着笑声飘进来，许佳念忽然觉得，这道物理题，好像比平时难多了，心里想着“田雨晴真的不在乎乔泑吗”。
午休的走廊空荡荡的，许佳念在三班后门堵住了正要去打水的孟可。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孟萌的发绳上，那根粉色的绳子还是去年许愿送的，被她攥得有些皱。
“可乐，”许佳念开门见山，“你跟许芫……就不能好好聊聊吗？”
孟可的脚步顿住，水壶“哐当”撞在栏杆上。
她低头盯着地面，声音闷得像含着水：“我跟他说了不玩了……可你抽屉里还放着他送的兔子挂件，”许佳念轻轻说，“上周我看见你对着那袋草莓薯片发呆了。”
孟可的肩膀颤了颤，忽然抬头，眼里蒙着层水汽：“我也不想的……王涵总说他偏心，可我昨天看见他给乔泑分辣条，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样。”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了点哽咽，“其实我还是想跟他抢薯片，想让他给我留柠檬糖……”话说到一半，眼泪先掉了下来。
许佳念递过纸巾，心里松了口气——原来她也和自己一样，藏着没说出口的惦记。
“那节课间，我帮你去喊他？”
许佳念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就说……你有袋新到的芒果干，想分他一半。”
孟可攥着纸巾的手紧了紧，点了点头，泪珠却掉得更凶了，砸在水壶上，溅出小小的水花。
走廊尽头的风吹过来，带着点食堂的糖醋味，像极了他们以前一起吃饭时的味道。
三班后门的栏杆上还沾着早上的露水，孟可攥着那袋芒果干的手沁出点汗，包装纸被捏得发皱。
许芫被许佳念推到她面前时，还在低头扯校服拉链，抬头看见孟可，脚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你找我……”话没说完，就被孟可往前递的芒果干打断。
“给。”
她声音有点抖，眼睛盯着他的鞋尖，“我妈昨天从海南带回来的，挺甜的。”
许芫看着那袋芒果干，忽然想起去年孟可生日，她也是这样攥着袋进口糖果，红着脸往他手里塞，说“算我请你的”。
他喉结动了动，没接，只是低声问：“你不是说……不跟我玩了吗？”
孟可的肩膀颤了颤，芒果干往他怀里又送了送：“我那时候是……是被王涵说糊涂了。”
她抬头时，眼里蒙着层水汽，“我还是想跟你抢薯片，想让你给我留柠檬糖，想……想跟以前一样。”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像怕被风吹走。
许芫盯着她泛红的眼眶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抢过那袋芒果干，撕开包装就往嘴里塞了一块。
“甜死了，”他含糊道，“下次给我带酸的。”
孟可愣了愣，看着他鼓鼓的腮帮子，忽然“噗嗤”笑出了声，眼泪却跟着掉了下来。
站在不远处的许佳念看着这一幕，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走廊的风带着芒果的甜香飘过来，她看见孟萌伸手去抢许愿手里的芒果干，两人闹作一团，像两只重归于好的“小学生”。
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落在他们身上，许佳念忽然觉得，心里那块发涩的地方，好像被这甜味悄悄填满了。
乔泑抱着作业本转过走廊拐角时，正撞见孟萌和许愿在抢一袋芒果干。
孟可笑骂着“给我留点”，许愿偏把袋子举得老高，两人闹哄哄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脚步顿了顿，眼里漾开点浅淡的笑意，转头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许佳念。
“别看了，”乔泑走过去，很自然地搭上许佳念的肩，力道轻轻的，“走，小卖部新到了荔枝味汽水，去晚了又要被抢光。”
许佳念被她带得往前踉跄了半步，回头时，正看见孟可踮着脚够许愿手里的芒果干，而许芫偷偷往她兜里塞了颗柠檬糖。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
“好啊，”许佳念反手拍了拍乔泑的手背，声音里带着点刚松开的轻快，“不过得你请客，上次你拿了许芫那么多零食。”
“小气鬼。”
乔泑笑着推了她一把，两人并肩往楼梯口走。
身后的打闹声渐渐远了，风里却好像还飘着芒果干的甜香。
许佳念侧头看了眼乔泑被风吹起的刘海，忽然觉得，这样的午后，比想象中更让人安心。
刚踏进教室，田雨晴就把书包往桌上一甩，胳膊肘撑着桌面，眼睛亮晶晶地扫过乔泑和许佳念：“哎，我跟你们说，上周我去城郊的望月湖公园，发现那边有片超棒的草坪！
旁边还有一个废弃城堡”她没等两人接话，又兴冲冲地补充：“下周天气正好，咱们去野餐吧？
我妈新买了个ins风的餐布，蓝白格子的，拍照肯定好看！
我带三明治和果汁，佳念你不是会做曲奇吗？
……乔泑你带点水果就行，简单吧？”
许佳念刚把在小卖部买的熊猫挂件挂在笔袋上，闻言抬眼笑了笑：“可以啊，我家还有抹茶粉，做抹茶曲奇？”
乔泑正在整理物理笔记，笔尖顿了顿，侧头看向田雨晴：“望月湖那边有树荫吗？
怕晒。”
“有有有！”
田雨晴拍着胸脯保证，“我都看好了，那棵老槐树下超凉快，还能看见湖！
就这么定了啊，谁也不许反悔！”
她转身从书包里翻出张公园地图，摊在三人桌上，手指点着标记好的位置：“咱们就在这儿***，带块毯子，吃饱了还能去废弃城堡……”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地图上，乔泑看着许佳念低头研究曲奇配方的侧脸，又看了眼田雨晴手舞足蹈的样子，悄悄在笔记本的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太阳。
风从走廊里吹进来，带着点初夏的暖意，好像己经能闻到草坪上的青草香了。
蓝白格子餐布刚在老槐树下铺开，田雨晴就把三明治、果汁和一叠切好的草莓摆成扇形，举着手机左拍右拍：“完美！
这张发朋友圈肯定点赞破百！”
许佳念把装曲奇的玻璃罐放在中间，抹茶色的小方块上还沾着点糖霜。
乔泑拎来的果篮里，青提和蓝莓堆得冒尖，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上面，像撒了层碎钻。
三人盘腿坐下，田雨晴咬着三明治含糊道：“许佳念你这曲奇绝了，比甜品店的还香。”
田雨晴刚想说话，就见许佳念递过来张纸巾，指尖轻轻碰了下她沾着糖霜的嘴角，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风卷着槐花香飘过来，她们说着课堂上的趣事，草莓的酸甜混着曲奇的奶香，连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甜。
收拾好餐布往湖边走时，田雨晴忽然指着对岸：“看！
那栋破城堡！
我上次来就想进去看看了。”
废弃城堡藏在茂密的灌木丛后，石墙上爬满了青藤，铁门锈得掉了漆，推开时发出“吱呀”的怪响。
里面比想象中干净，阳光从破损的穹顶漏下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斑。
“这里以前是不是拍婚纱照的啊？”
田雨晴看着一个个镜子，墙上还有壁画上面还能看出王子和公主的轮廓，但是怎么这个公主轮廓这么像一个人。
乔泑走到一扇歪斜的木窗前，往外看时，正好对上许佳念的目光——她正站在旋转楼梯的拐角。
“小心脚下。”
许佳念忽然开口，指着乔泑脚边的碎玻璃。
乔泑往旁边挪了挪，指尖碰到窗台的裂缝，忽然摸到块小小的彩色玻璃片，折射出虹光。
她转头递给许佳念，两人的手在半空相遇，玻璃片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像攥住了一缕阳光。
田雨晴在楼梯上喊她们：“快来看！
上面能看到整个湖！”
往上走的楼梯吱呀作响，乔泑走在中间，许佳念偶尔伸手扶她一把，田雨晴则在前面蹦蹦跳跳地探路。
阳光穿过城堡的缝隙，在她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三条缠绕在一起的藤蔓。
城堡二楼的木地板己经朽得厉害，田雨晴追着一只窜过走廊的灰猫跑过去时，脚下突然“咔嚓”一声——半块木板塌了下去，她整个人往前踉跄，半个身子探出了没有护栏的缺口，底下是首通一楼的空荡楼梯井。
“小心！”
许佳念叫道。
她离得最近，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一把攥住田雨晴的胳膊。
田雨晴吓得尖叫，另一只手胡乱抓住墙壁上的斑驳墙纸，墙纸往下掉灰。
“抓紧我！”
许佳念咬着牙往后拽，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发紧。
乔泑也冲了过来，两人合力把田雨晴拉回坚实的地面时，许佳念的手掌被墙壁上凸起的铁钉划开了道口子，血珠顺着指尖滴在朽木上，红得刺眼。
田雨晴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话。
乔泑赶紧从包里翻出创可贴和碘伏，许佳念摆摆手说没事，自己捏着伤口站起来，声音还有点抖：“别乱跑了，这地方太危险。”
田雨晴这才缓过神，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嘴里嘟囔着：“都怪那只猫……”她看了眼许佳念流血的手，没说谢谢，反而往楼梯口退了两步，“这破地方没法待了，我先下去等你们。”
说完就噔噔噔跑下楼梯，连头都没回。
许佳念捏着伤口的手顿了顿，乔泑正撕开碘伏棉片，见状抬头，眼里闪过点惊讶。
“别管她了。”
许佳念忽然说，声音淡淡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血己经不怎么流了，“走吧，下去看看。”
两人往楼梯口走时，听见楼下传来田雨晴打电话的声音，语气轻快得像什么都没发生：“妈，我在外面玩呢……嗯，跟同学一起，挺开心的……”阳光从城堡的破窗斜照进来，落在许佳念贴着创可贴的手上。
乔泑忽然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到她手里。
糖是草莓味的，甜得有点发腻。
许佳念含着糖，听着楼下田雨晴越来越远的笑声，忽然觉得，这城堡里的风，好像比刚才更凉了些。
从城堡出来时，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田雨晴正蹲在湖边洗手，看见她们走过来，立刻站起来，脸上堆着笑：“佳念，你手没事吧？
刚才我太害怕了，都忘了问你。”
她伸手想去碰许佳念的伤口，被许佳念轻轻避开。
“没事，贴了创可贴。”
许佳念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下意识地把受伤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都怪我太冒失了，”田雨晴叹了口气，从包里翻出瓶矿泉水递过去，“给你，喝点水缓缓。
刚才在里面我腿都软了，要不是你反应快……”许佳念接过水，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心里忽然有点发暖。
她其实没指望田雨晴说什么，可此刻听着这些话，刚才那点不舒服好像被冲淡了。
“真没事，”她扯了扯嘴角，难得露出点笑意，“你没受伤就好。”
乔泑站在旁边，看着许佳念眼里重新亮起的光，悄悄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风拂过湖面，带着点湿润的凉意，田雨晴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刚才的惊险，许佳念听得认真，偶尔点头应和两句。
乔泑低头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忽然觉得，许佳念好像总是这样，很容易就把别人的歉意当真，像块被阳光晒暖的棉花，软乎乎的，不懂得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