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收完三千块定金,心里却没半点踏实感。
倒不是信不过赵宽,而是这年头只要沾上“药”字,再小的事也能被人扒出花来。
可他低估了赵宽的执行力。
凌晨三点十七分,男寝三号楼厕所隔间门后,一张皱巴巴的A4纸被胶带斜着贴在瓷砖上。
墨迹未干的粗体字写着:“提神丹,专治困得想死!
考试不打盹,学习像开挂!”
底下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大脑图案,旁边标注“私聊有惊喜”。
同一时间,走廊公告栏、楼梯转角、饮水机背面,甚至洗衣房烘干机的玻璃门上,都悄然出现了同款广告。
赵宽蹲在每一张贴纸前拍照留念,顺手把手机支架架好录了一段短视频,标题都想好了:《云大地下经济第一单实录》。
他觉得自己干了件大事。
第二天早上六点西十分,陈陌被隔壁冲马桶的声音吵醒。
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听见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和压低的议论。
“你看见没?
昨晚厕所多了个‘提神丹’广告。”
“不止厕所,三楼整层都有。
我室友说连晾衣服的阳台栏杆上都贴了。”
“真的假的?
不会是***吧?”
“谁知道……但听说有人吃了能通宵写论文,眼睛都不带眨的。”
陈陌猛地睁眼。
他抓起外套套上就往外走,刚到楼梯口,一眼就看到墙上残留的半张广告——只剩个大脑图案的右半边,像被谁撕去一半的遗书。
他顺着人流往下走,每层楼都一样:曾经贴满广告的位置现在只剩下胶带印子和零星碎纸片,仿佛一场小型灾难后的废墟现场。
到了一楼男厕,两个穿运动服的男生正站在洗手池前低声聊天。
“校医院那个张医生今早查房时问学生有没有见过这种药。”
“真有人吃出问题了?
我哥们说他表弟吃了心跳飙到一百八,差点送急诊。”
“放屁,那表弟肯定***过敏。”
另一人冷笑,“但我听说学生会己经开始查是谁贴的了,说要上报保卫处。”
陈陌靠在隔间门后,没出声。
他知道麻烦来了。
回到宿舍,他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马桶水箱盖,把剩下的三十粒清醒丸用密封袋包好,卡进浮球下方的夹缝里。
水箱一冲,什么都看不见。
刚盖上盖子,门外传来急促敲门声。
“开门!
辅导员带队检查!”
陈陌拉开门,辅导员老李带着两个保安站在门口,脸色严肃。
“你们寝室有人贴非法宣传品知道吗?”
老李扫视一圈,“刚才巡查发现三号楼大面积违规张贴,内容涉及未经许可的药品推广,性质恶劣。”
陈陌摇头:“不知道,我们昨晚十一点就睡了。”
“那这个呢?”
保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成团的纸,摊开正是那张“提神丹”广告残页。
“没见过。”
陈陌语气平稳,“要是谁拿我们寝室当据点发传单,我也反对。”
老李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身走向阳台和床底逐一查看。
柜子被翻了一遍,垃圾桶倒了个底朝天,连床垫都被掀起来检查。
什么都没找到。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楼梯口传来一阵骚动。
赵宽被另一个保安押着胳膊走了上来,脸上还挂着汗,T恤领口被扯歪了。
“人抓到了。”
保安说,“在五号楼换广告的时候现行抓获,身上还揣着一叠没贴的。”
赵宽看见陈陌,眼神闪了一下,立刻低头。
“我就是开玩笑贴着玩的!”
他声音拔高,“朋友圈转发抽奖那种,又没写联系方式,算什么非法宣传?”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所有广告都集中在男生宿舍高频使用区域?”
老李冷着脸,“而且内容明确指向‘提神’‘考试’,是不是在变相诱导学生滥用药物?”
“我没卖药!”
赵宽梗着脖子,“我就图一乐,谁真信谁傻!”
“有没有销售行为,我们会进一步调查。”
老李拿出记事本,“现在先给你记过处理,通报全院。
后续若查实背后有组织化运作,后果你自己承担。”
赵宽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
检查队伍离开后,宿舍楼道恢复安静。
陈陌坐在床沿,手里拿着抹布慢条斯理擦着紫铜小炉。
赵宽推门进来,肩膀塌着,像被抽了骨头。
“对不起。”
他坐到对面床铺,声音哑了,“我以为就贴几天,火了再撤,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动手。”
陈陌没抬头,继续擦炉子。
“你知道宿管王姨最恨什么?”
“啥?”
“乱贴东西。”
陈陌终于停下动作,“她上个月因为一张失物招领贴没及时撕,扣了保洁阿姨两百块。”
赵宽苦笑:“我是真没往深了想……就觉得,都传开了,不如让它更响一点。”
“你现在是更响了。”
陈陌把炉子放进帆布包,“全校都知道有个卖药的傻子被抓了。”
“可咱们的客户也看到了啊!”
赵宽急了,“田径队老刘己经私聊我三次了,考研的老周说愿意出五百买五粒!
这说明需求是真的!”
“需求是真的,风险也是真的。”
陈陌抬眼,“你以为学校只是嫌你贴广告?
他们怕的是出事。
一旦有人吃了不舒服,第一个追责的就是张贴者。
到时候你别说分销,能不能按时毕业都难说。”
赵宽张了张嘴,终究没反驳。
他知道陈陌说得对。
过了几秒,他低声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停了?”
陈陌没答。
他摸了摸右耳的黑曜石耳钉,指尖触到一丝凉意。
系统还在,炉子没坏,废品还能捡。
路没断,只是不能再走明面了。
“换个地方。”
他说,“别在学校眼皮底下搞。”
“去哪儿?”
“人多的地方。”
陈陌站起身,把帆布包甩上肩,“比如夜市。”
赵宽眼睛亮了下:“摆摊?”
“不写字,不吆喝。”
陈陌拉开门,“靠熟人带生人,一层一层传。
谁想买,得先过信任关。”
“那你不怕还是被盯上?”
“怕。”
陈陌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总比你半夜贴广告等着被抓强。”
赵宽挠了挠头,笑了:“你说得对,这波是我冲动了。”
陈陌没笑。
他知道这事没完。
辅导员今天没搜出东西,不代表以后不会再来。
赵宽这一记过,就像在档案里埋了颗雷。
而他们的药,才刚刚开始被人知道。
他走出宿舍楼,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路过图书馆后巷时,他习惯性瞥了一眼垃圾堆。
一根断裂的U形钢钉静静躺在塑料袋之间,表面泛着极淡的青光。
他弯腰捡起,塞进包里。
炉子轻轻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