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站在原地，铁链虽解，却仿佛被更无形的枷锁缚住。
他望着马车鎏金窗棂上映出的剪影，慢慢将帕子按在狰狞的疤痕上。
帕角绣着的一弯明月，渐渐被血渍浸透成暗红色。
侍卫们骂骂咧咧地走了。
他缓缓摊开掌心，那方染血的帕子己被污泥浸透，唯有一弯明月仍依稀可辨。
他捡起地上瓷瓶，忽然低笑起来，笑声嘶哑如刀刮锈铁，惊飞了枝头栖鸦。
夜色渐沉，营地篝火渐熄，只余几点暗红炭火在风中明灭。
侍卫们抱着刀剑倚在车辕旁打盹，鼾声混着虫鸣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忽然，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马奴眼眸骤睁，气音在风中轻颤："......来了。
"林间黑影攒动，数百个衣衫褴褛的难民握着削尖的木棍，饿绿的眼睛盯着马车鎏金窗棂。
为首者打了个手势，人群如饿狼般扑向营地。
一名难民嘶吼道："杀光他们！
粮食财宝都是我们的了！
"一名侍卫被木棍砸中后脑，闷哼着倒地。
马匹惊嘶，丫鬟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混乱中，小姐的马车剧烈晃动，杏色车帘被利爪般的枯手扯下半幅。
画眉惊惶扶窗："何人——"难民脏污的手指几乎触到她的衣袖，突然一道黑影从林中窜出！
马奴握着铁链跃上车辕，眼睛在暗夜里燃着骇人的光。
他抡起铁链横扫，将难民狠狠抽翻在地，铁环刮过面颊带起一蓬血雾。
马奴嗓音嘶哑如恶鬼："滚！
"马车边的难民们被这狰狞的眼神骇住，踉跄后退。
马奴却突然僵住——小姐正透过残破的车帘望着他，月光映得她面色惨白。
铁链上的血滴答落在车辕，与鎏金雕花混作一处。
侍卫长带人赶来怒喝："保护小姐！
杀了这些贱民！
"箭矢破空，但难民人数太多，黑压压的丛林中不停地钻出来，侍卫们双拳男敌几十双手，即使惨叫着西散，也被渐渐杀戮干净。
马奴死死盯着小姐惊魂未定的面容。
她唇瓣微颤，似要言语，他却猛地环住她的腰，转身扑向黑暗——铁链拖过染血的草地，像一条逃窜的毒蛇。
夜色如墨，刀光剑影在营地中交错闪烁。
难民们如潮水般涌来，惨叫声此起彼伏。
月瑶被马奴拽着手腕踉跄奔逃，绣鞋早己沾满泥泞，她声音微喘："等等——我的丫鬟还在——"话音未落，一支流箭擦过她耳际，削断几缕青丝。
马奴眼眸一眯，猛地将她扑倒，箭矢深深钉入身后树干。
马奴嗓音沙哑如铁锈摩擦。
"小姐，闭眼。
"不等月瑶反应，马奴己将她打横抱起，纵身跃入漆黑密林。
小姐，不应该总是这么心善的——让那些扰了小姐心神的***，都去死吧——荆棘撕扯着衣衫，身后难民的火把如嗜血的兽瞳紧追不舍。
难民头领咆哮声回荡林间："抓住他们！
那丫头身上的首饰够换半年粮！
"马奴的喘息越来越重，铁链在疾奔中哗啦作响。
前方突然出现断崖，深渊在月光下泛着瘆人的青黑色。
月瑶攥紧他破烂的衣襟，指尖发白："没路了......"追兵的火光己逼近树丛。
马奴低头看她，染血的帕子从怀中飘落。
他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个狰狞的笑，疤痕在月光下扭曲如蛛网。
"小姐，赌吗？
"说罢抱着她纵身跃下！
风声呼啸中，小姐的惊叫被崖壁撞碎。
他们重重摔在一处突出的石台上，马奴用身体护着她翻滚数圈，最终撞上岩壁发出沉闷的"咚"声。
~月光如纱笼罩着石台。
月瑶颤抖着爬起，发现马奴仰面躺着，身后漫开的鲜血正缓缓渗入石缝。
他的眼睛仍半睁着，倒映着崖顶摇曳的火光，渐渐失去焦距。
月瑶撕下袖角按在他伤口，声音发颤："别睡......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夜风卷着染血的帕子飘向深渊，帕角的一弯明月浸在血里，像一弯坠落的红月。
崖壁上的夜风呜咽着掠过，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
月瑶的披风不知所踪，身上的罗衫早己被荆棘划破，单薄的衣衫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她望着昏迷不醒的马奴，月光下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唇边还凝着暗红的血痂。
月瑶轻声呢喃："你不能死......"她咬了咬唇，终于颤抖着伸出手，将马奴沉重的身躯半揽入怀中。
他的身体冷得像块冰，额头却滚烫的吓人，背脊嶙峋的骨头硌得她生疼。
月瑶更用力地抱紧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这具伤痕累累的身躯。
夜露渐重，打湿了她的鬓发。
马奴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唯有心口处还有一丝微弱的跳动。
月瑶将脸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眼泪无声滑落。
"醒一醒......求你......"忽然，马奴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他的眼眸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瞳孔在月光下收缩。
他模糊的视线里，是小姐近在咫尺的容颜——她发丝散乱，泪痕未干，却仍美得惊心动魄。
马奴气若游丝："小姐......冷么？
"月瑶怔住，随即摇头，将他抱得更紧。
"不冷。
"马奴的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却又咳出一口血沫。
他艰难地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在半途无力垂下。
"......撒谎。
"月瑶握住他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他的掌心粗糙不堪，布满老茧和伤痕，却让她莫名安心。
夜风依旧凛冽，但相拥的体温却让这寒夜不再那么难熬。
远处，一只夜枭的啼叫划破寂静，月光洒在两人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银白的纱。
晨光熹微，薄雾在崖壁间流淌。
自愈能力远超常人的马奴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头正枕在小姐的膝上。
她倚着岩壁浅眠，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晨露凝在她的鬓角，像缀着细碎的珍珠。
他静静望着她的睡颜，眼中映着朝霞的微光。
指尖动了动，终究没敢触碰她垂落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