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斩情证道长信宫的白玉阶上,月华如练,却冷得像淬了冰。我跪在地上,
胸腔里的剧痛炸开时,甚至能清晰听见玄铁剑刃碾碎心脉的脆响,
那声音混着夜露滴落的声息,在寂静的宫殿里格外刺耳。温热的血涌出来,
迅速浸透月白宫装的前襟,粘稠地滴落在汉白玉地面上,敲出嗒、嗒的声响,
每一声都像在叩问这千万年的情分。我站不稳,踉跄着向前倒去,
手腕却被人轻轻攥住——杀我的人,此刻正温柔地支撑着我。谢无妄的指尖带着惯有的微凉,
轻轻捧住我的脸,指腹拭去我唇边溢出的血珠。他的袖口沾着广寒宫特有的桂花香,
曾无数次让我在寒夜中安心,可此刻,那香气混着血腥气,只让人作呕。阿凝,莫怕。
他低声说,气息拂过我耳畔,依旧是往日情人间的亲昵语调,
那双曾盛满星河、让我沉溺了三千年的眼眸里,此刻却只有近乎悲悯的平静,
修无情道需斩七情,你是最后一道情根,斩了你,我方能证道飞升。我张了张口,
更多的血沫呛咳出来,喉咙里满是铁锈般的腥甜。视线开始发黑,
他的脸在我眼前模糊又清晰,我竟低低笑了起来,
声音破碎得像风中残烛:无情道……谢无妄,你可知『无情』二字怎写?三界谁不晓得,
仙尊您飞升前,仗着一副好皮相,欠下的风流债能绕九重天三圈,九十九笔情债,你该斩的,
何止我一个?他的眉梢微蹙,似乎对我临死前的胡言乱语感到不悦,
指尖的温度又冷了几分。我望着他白衣上溅落的血点,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忽然想起千年前他在桃林里说的话——阿凝,待我证道,便以三界为聘,迎你做九天神后。
原来,所谓的聘礼,是我的性命。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我看见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
只剩下一片浓稠的黑,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意识并未归于虚无,反而像沉入一片温暖的潮水,
耳边有低沉的嗓音在反复轻唤,带着熟悉的磁沉,像极了魔域深处那口万年玄铁钟的声息。
阮凝……醒醒。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阴司地府的彼岸花,
也不是九重天的祥云缭绕,而是翻涌的黑色魔气织成的穹顶,上面镶嵌着细碎的魔晶,
像坠落的星辰。身下是柔软得不可思议的玄色裘毯,空气中弥漫着冷冽的檀香,
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硝烟味——那是魔域独有的气息。我动了动手指,
心脏完好无损地跳动着,连一丝疤痕都没有。总算醒了。那个磁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近在咫尺。我僵硬地转过头,撞进一双深邃的赤瞳里。男子半倚在榻边,
墨发如瀑般散落在玄色锦袍上,领口袖口绣着暗金色的魔纹,随着他的动作泛着微光。
他的五官俊美得极具侵略性,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指尖正漫不经心地卷着我的一缕长发。
是离渊,统御魔域千万年的魔尊,也是谢无妄不死不休的死对头。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百年前,我随谢无妄去魔域边界谈判,曾与离渊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他被困在诛仙阵中,浑身是血,却依旧笑得张扬,
看着谢无妄的眼神满是嘲讽:谢仙尊,靠女人上位的滋味,不错吧?
当时我只当他是疯魔,如今想来,他或许早看清了谢无妄的真面目。怎么,吓傻了?
离渊的手指滑过我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我抬头看向他,重生在本座怀里,
就这么让你难以置信?我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他的腿上,姿态亲昵得过分。
脸颊瞬间发烫,我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他牢牢按住腰肢。别急着走。他抬手一挥,
一面由魔气凝聚的玄光镜悬浮在半空,镜面映出九重天的景象——仙乐缥缈,祥云缭绕,
谢无妄一袭白衣立于万丈霞光之中,周身仙气凛然,正准备接受三界朝拜,
庆贺他无情道大成。他的面容清冷,眸光淡漠,仿佛昨日那个亲手将剑捅入我心脏的人,
真的已斩尽七情六欲,成了无懈可击的神祇。离渊的低笑在我头顶响起,
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瞧,他今日的风光,是用你的命换来的。你就不想,
看他从神坛上摔下来?我望着镜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心脏隐隐作痛,不是旧伤,
是积压了三千年的恨意在翻涌。我缓缓勾起唇角,眼底却结满冰霜:想,我要他身败名裂,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离渊眼底的红芒大盛,笑得愈发愉悦:好,本座便陪你玩这一场。
他指尖凝聚出一道黑色魔纹,轻轻打入玄光镜中。镜面景象骤变,谢无妄的登临大典上,
异变陡生!玄光镜里,一道绚烂却饱含怨毒的妖力撕裂祥云,
直冲谢无妄面门——那是青丘帝姬白凤栖的狐火,三百年前,
谢无妄曾为她在青丘桃林种下十里桃花,许诺要娶她为侧妃,最后却以仙妖殊途为由,
断了她的情丝。紧接着,清冽的剑光自九天落下,裹挟着滔天恨意,剑身上刻着忘川
二字——是冥界公主苏清寒的佩剑。千年前,谢无妄为借冥界的忘川水修炼,
与苏清寒定下婚约,却在事成后毁约,还重伤了前来寻他的苏清寒。更令人震惊的是,
西方极乐净土的方向,一朵染血的佛莲缓缓飘来,梵音化作利刃,直刺谢无妄的心脉。
莲蕊中,坐着白衣僧尼妙音,她曾是谢无妄的启蒙师父,为助他突破修为,自毁百年道基,
却被他视作修行障碍,逐出师门。谢无妄!负心薄幸之徒,拿命来!
白凤栖的声音带着哭腔,狐火越燃越旺,将周围的祥云都烧得焦黑。你以为斩了阮凝,
就能掩盖所有罪孽?你欠我的,今日该还了!苏清寒手持忘川剑,剑光如练,
直逼谢无妄的咽喉。妙音师太双手合十,佛音泣怒:阿弥陀佛,施主执念太深,
今日贫尼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伪君子!场面瞬间大乱,仙官们惊呼着四散躲避,
祥云溃散,仙乐骤停。谢无妄脸上的淡漠终于维持不住,他挥袖挡开白凤栖的狐火,
又侧身避开苏清寒的剑光,白衣被各种力量撕扯出裂痕,头发散乱,显得前所未有的狼狈。
诸位莫要受奸人挑拨!他厉声呵斥,试图稳住局面,昔日之事,皆有缘由,
待我证道之后,自会一一补偿!补偿?白凤栖冷笑,你杀阮凝姐姐时,
怎么没想过补偿?三百年前你说的『仙妖殊途』,不过是你攀附九天玄女的借口!
她话音刚落,又有数十道身影自云层后飞出——有曾为谢无妄炼制丹药的药王谷弟子,
有帮他寻找上古神器的巫族圣女,还有无数被他欺骗过感情的仙子、妖女。她们手持兵器,
眼神里满是恨意,将谢无妄团团围住。玄光镜前,我靠在离渊怀里,
指尖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衣袍。看着谢无妄被那些曾对他倾心的女子围攻,
看着他完美的假面一寸寸碎裂,看着他眼底深处那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我心中竟没有预想中的快意,只有一片冰凉。离渊似乎察觉到我的情绪,下巴抵在我发顶,
声音放轻了些:怎么,心软了?不是心软。我摇摇头,是觉得可笑,
他费尽心机斩情根,却不知自己早已情债缠身,所谓的无情道,不过是自欺欺人。
离渊低笑出声,手臂收紧,将我搂得更紧:说得好,自欺欺人。不过,好戏还在后头。
果然,谢无妄虽修为高深,却架不住众人联手。他强行破开一道缺口,化作一道白光遁走,
可那些女子却不肯罢休,结成同盟,紧随其后追了上去。九重天的登临大典,
最终成了三界最大的笑话。离渊抬手散去玄光镜,指尖轻轻拂过我的脸颊:饿了吗?
魔域的烤肉很有名,带你去尝尝。我愣了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吃食。
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我点了点头:好。2 魔宫烟火暖人心离渊带我去的,
是魔域主城最高处的望星台。台上摆着一张青石桌,桌上放着烤架,
旁边堆着新鲜的灵草和魔兽肉。几个魔族侍从正忙碌着,看到离渊,纷纷恭敬地行礼。
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离渊挥挥手,侍从们应声退下。他拿起一把银刀,
熟练地将魔兽肉切成薄片,放在烤架上,油脂瞬间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我坐在石凳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
竟少了几分魔尊的戾气,多了几分烟火气。没想到,魔尊还会烤肉。我忍不住开口,
打破了沉默。离渊抬头看了我一眼,唇角勾起:在魔域待了千万年,总得会点手艺,
不然早被饿死了。他拿起一串烤好的肉,递到我面前,尝尝,
这是魔域特有的『赤焰兽』肉,吃了能暖身。我接过肉串,咬了一口,肉质鲜嫩,
带着一丝微辣,果然暖乎乎的,从喉咙一直暖到心底。前世在九重天,
谢无妄从不许我吃这些凡俗之物,说会污了仙体,如今想来,不过是他嫌麻烦罢了。
对了,离渊忽然开口,白凤栖她们,你打算怎么联系?总不能一直让她们瞎打乱撞。
我放下肉串,沉思片刻:我有她们的信物,明日我亲自去一趟青丘,和她们商量对策。
谢无妄狡猾得很,只靠蛮力,恐怕很难彻底扳倒他。离渊点点头,
又递给我一串烤肉:也好,不过你一个人去不安全,我让我的副将墨尘陪你去。
墨尘是狐族出身,在青丘人脉广,能帮上忙。我没有拒绝,毕竟魔域与青丘路途遥远,
有个帮手总好。两人沉默地吃着烤肉,望着远处的魔月。魔域的月亮是血红色的,
不像九重天的月亮那般清冷,却有一种别样的温暖。阮凝,离渊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三百年前在诛仙阵,你为何要帮我?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提起旧事。三百年前,
谢无妄设下诛仙阵困住离渊,本想置他于死地,是我偷偷给离渊送了破阵的口诀,
才让他得以逃脱。那时我觉得,你比谢无妄真诚。我轻声说,你虽为魔尊,
却从不说谎,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像他,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阴险狡诈。
离渊笑了起来,赤瞳里满是笑意:没想到,你倒是看得通透。不过,
你就不怕我是在利用你?怕,但我更怕谢无妄继续作恶。我看着他的眼睛,而且,
我相信我的直觉。离渊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他抬手,
轻轻拂去我嘴角的油渍:你的直觉没错。那天晚上,我们在望星台待到了深夜。
他给我讲魔域的趣事,讲他年轻时在三界游历的经历,我也跟他说起在九重天的生活,
说起那些被谢无妄欺骗的女子。月光下,我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一对相识多年的老友。
第二日清晨,我换上一身青色的衣裙,墨尘早已在魔宫门口等候。
他是个长相俊朗的狐族男子,性格开朗,一路上跟我讲了许多青丘的趣事,
让漫长的路途变得不再枯燥。青丘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正艳,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白凤栖的宫殿在青丘的最高处,远远望去,
像一座漂浮在桃花海中的城堡。阮凝姐姐!我们刚到宫殿门口,白凤栖就快步跑了出来,
她一把抱住我,眼眶通红,我还以为你真的……我没事,我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慰,
我重生了,回来找谢无妄报仇。白凤栖擦干眼泪,拉着我走进宫殿。殿内,
苏清寒和妙音师太早已等候在那里,看到我,两人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阮凝师妹,
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妙音师太双手合十,眼中满是欣慰。苏清寒也走上前,
握住我的手:谢无妄那个伪君子,我们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我点点头,
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她们:谢无妄如今道基受损,修为倒退,但他毕竟是即将飞升的仙尊,
根基深厚,我们不能硬拼。我想,我们可以先收集他作恶的证据,然后在三界大会上公布,
让他身败名裂,失去九天的支持。这个主意好!白凤栖立刻赞同,
我青丘有很多关于谢无妄的记载,三百年前他为了攀附九天玄女,故意陷害青丘的长老,
这件事我早就想曝光了!苏清寒也说:冥界的忘川河畔,有一块『三生石』,
上面记录着所有人的前世今生,谢无妄与我们的纠葛,上面都有记载,我可以去取下来。
妙音师太则表示:西方极乐净土有一本『因果簿』,能记录三界所有人的因果报应,
谢无妄杀你证道,早已种下恶因,我可以去请佛祖取出『因果簿』,作为证据。
看着她们坚定的眼神,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前世,我们都是被谢无妄欺骗的女子,如今,
我们却成了彼此最坚实的盟友。对了,白凤栖忽然想起什么,我还认识一位朋友,
她也曾被谢无妄欺骗,或许她也愿意加入我们。是谁?我好奇地问。
是龙族的公主敖雪。白凤栖解释道,千年前,谢无妄为了借龙族的『定海神珠』,
与敖雪定下婚约,却在拿到神珠后,将敖雪推入海底深渊,幸好敖雪被一位鲛人所救,
才捡回一条性命。那我们尽快联系敖雪,我说道,人多力量大,
我们一定要让谢无妄无处可逃。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分头行动。白凤栖整理青丘的证据,
苏清寒去冥界取三生石,妙音师太前往西方极乐净土,我则和墨尘留在青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