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珩还沉浸在金榜题名、即将兑现诺言的喜悦之中,正于暂居的客舍中盘算着如何风风光光回江南,迎娶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然而,靖国公府的一道请柬,像是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迎头浇下。
宴席之上,世子楚凌宇那带着施舍与傲慢意味的话语,如同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尊严。
他强忍着怒意,坚守着对林晚晴的承诺,清晰地回绝了。
他以为,此事便该如此了结。
国公府纵然势大,总也要些脸面。
可他低估了权贵的***,更高估了他们在意脸面的程度。
不过短短一两日,风声便悄然传来。
先是同科进士眼神闪烁的探问,再是京城旧友欲言又止的提醒,最后,是来自江南、加急送来的家书——父亲的字迹仓促而无力,满是悲愤与无奈。
“……靖国公府势大,威逼利诱……林家虽富,却无官身,难以抗衡……晚晴她……己被迫应下,不日便将抬入国公府为妾……为妾”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尖上。
顾清珩只觉得眼前一黑,气血逆流,猛地撑住桌案才勉强站稳。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那瞬间,所有的春风得意、所有的壮志凌云,都碎成了齑粉。
十年寒窗,金榜题名,原本以为己经触摸到了改变命运、守护所爱的能力,可在这真正的权贵面前,竟依旧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恨!
恨楚凌宇仗势欺人,强夺***!
恨楚玉瑶心思歹毒,因求不得便要毁人一生!
恨这世道不公,只因对方是国公府,便能如此肆意践踏他人的心意与幸福!
更恨他自己!
恨自己无权无势,空有一个探花虚名,却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
恨那日在宴席上,为何不再强硬一些?
为何还以为能讲道理?
若早知道……若早知道……可世上没有早知道。
一股彻骨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将他彻底淹没。
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牙关紧咬,颧骨绷紧,胸膛剧烈起伏,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是一种极致的愤怒与极致的绝望交织而成的死寂。
他想冲去靖国公府理论,可理智告诉他,那只会给林家、给晚晴带来更大的灾祸。
他想上书陈情,可状告国公府?
证据何在?
只怕奏章未达天听,自己先获罪下狱。
他才刚刚踏入仕途,根基浅薄,面对的却是盘根错节的勋贵势力。
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一切,己成定局。
那个在江南烟雨中对他巧笑倩兮的女孩,那个他曾发誓要凤冠霞帔迎娶回家的姑娘,即将成为他人妾室,被囚于深宅高墙之内,甚至可能遭受折辱。
而他,新科探花郎,天子门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认知像毒虫般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白日里在人前,他尚需强颜欢笑,维持着探花的体面;每到深夜,客舍孤灯下,便是无尽的悔恨与煎熬。
那份对晚晴深入骨髓的爱恋与怜惜,在权势的碾压下,最终化为了对靖国公府、尤其是对世子楚凌宇刻骨的、难以磨灭的恨意。
这恨意如同快要喷射的火山,被强行压下,深埋心底,却终有一日,会寻到喷发的出口。
只是此刻,他唯有沉默地咽下这苦果,将所有的屈辱与不甘,连同那份炽热的情感,一同锁进心底最深的角落。
探花袍服依旧光鲜,可内里那颗心,己然遍布冰棱,冷硬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