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宫女轻细的说话声，“沈答应今日该去给皇后请安了，可要提前备好衣裳？”
“答应”二字像根细针，扎得眉庄心口微颤。
她猛地坐起身，铜镜里映出的是十七岁的自己，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青涩，却没有了日后冷宫听雨的哀戚，也没有了诞下静和时的憔悴。
是重生了。
回到了刚入宫的第三个月，那时她还未因“假孕”被禁足，甄嬛也还在碎玉轩安心待着，安陵容更是日日来找她们说话，鬓边总别着甄嬛送的绒花。
“小主醒了？”
贴身宫女采月端着铜盆进来，见她发怔，笑着道，“昨儿小主说晨起要练半个时辰书法，墨都研好了呢。”
眉庄看着采月鲜活的脸，鼻尖一酸。
前世采月为护她，在冷宫中被乱棍打死，尸骨都没寻见。
她攥紧采月的手，声音有些发哑：“今日不去练书法了，你帮我挑件素净些的衣裳，再备些薄茶点，我要去碎玉轩找莞妹妹。”
采月虽诧异——往日眉庄总说“姐妹情谊虽好，宫中规矩更重”，极少主动去串门——但还是依言备了。
碎玉轩的门没关，远远就听见甄嬛的笑声。
眉庄走近，正看见甄嬛拿着一支新折的红梅，要给安陵容簪上。
安陵容腼腆地笑着，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像只怯生生的小兔子。
“眉姐姐！”
甄嬛先看见了她，笑着迎上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我正说折了梅，要给你送去呢。”
眉庄看着眼前这两张年轻的脸，眼眶发热。
前世甄嬛离宫修行，安陵容一步步陷进深渊，最后死在她面前时，手里还攥着她们初入宫时一起绣的帕子。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牵住甄嬛的手：“许久没和妹妹说说话，今日得空，想和你们一处用些茶点。”
安陵容也起身行礼，声音细弱：“眉姐姐安好。”
三人坐下，采月摆上茶点，是眉庄特意让御膳房做的杏仁酪——前世安陵容最怕苦，却总强撑着喝那些苦涩的汤药。
安陵容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这杏仁酪真甜，多谢眉姐姐。”
眉庄看着她，轻声道：“若是喜欢，往后我让采月多做些送来。
陵容，你性子软，在宫里凡事别太委屈自己，有我和嬛儿在，没人能欺负你。”
安陵容愣了愣，眼圈微微发红，点了点头。
甄嬛也察觉眉庄今日有些不同，往日她总端着大家闺秀的端庄，今日却多了几分温软。
她握住眉庄的手，轻声问：“姐姐今日似乎有心事？”
眉庄抬眼，看向甄嬛清澈的眼眸，缓缓道：“嬛儿，我昨日做了个噩梦，梦见咱们三人散了，再也聚不到一起。
我怕……”甄嬛失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姐姐怎的也信这些？
咱们是一同入宫的姐妹，往后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与你和陵容站在一处。”
话虽如此，眉庄却知道，前世的悲剧，正是从细微处开始的。
皇后的试探，华妃的刁难，皇上的凉薄，还有安陵容心底的自卑，都像看不见的线，一点点将她们缠向深渊。
正说着，外面传来太监的通报：“皇上驾到——”三人忙起身接驾。
皇上走进来，目光先落在甄嬛身上，笑着道：“朕听说你们姐妹在此小聚，便过来看看。”
说着，又看向眉庄，“眉庄今日气色甚好，这素色衣裳倒衬得你清雅。”
前世眉庄听到皇上的夸赞，总会心头微动，可如今她只觉得那目光像薄冰，看着温暖，实则冰冷刺骨。
她屈膝行礼，声音平静：“谢皇上夸奖，臣妾只是觉得素色衣裳自在些。”
皇上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往日眉庄虽端庄，却也会在他面前流露几分女儿家的羞涩，今日这般淡然，倒让他多了几分留意。
坐了片刻，皇上拉着甄嬛的手，说要去御花园赏梅。
甄嬛看了眉庄一眼，眉庄微微点头，示意她放心。
待皇上和甄嬛走后，安陵容才松了口气，轻声道：“皇上对莞姐姐真好。”
眉庄看着她眼底的羡慕，心中一叹。
她握住安陵容的手，认真道：“陵容，皇上的恩宠就像天上的云，看着好看，却抓不住。
咱们在宫里，最该依靠的不是皇上，是自己，是身边的姐妹。
你有绣活的好手艺，有识草药的本事，这些都是别人抢不走的，你要记得，你不比任何人差。”
安陵容怔怔地看着眉庄，眼眶越来越红。
从小到大，没人这样对她说过话，连她的爹娘，也只盼着她能攀附权贵，为家里争光。
她用力点头，泪水落在手背上：“眉姐姐，我记住了。”
眉庄看着她，心中暗暗发誓。
这一世，她不要再做那个为了恩宠委曲求全的沈眉庄，不要再让甄嬛经历离宫的苦楚，更不要再让安陵容走上前世的绝路。
她要护住身边的人，要在这深宫里，为自己，为姐妹，挣出一条安稳的路来。
窗外的梨花瓣被风吹落，落在茶盏里，漾起一圈浅纹。
眉庄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这一世的路，或许依旧难走，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有甄嬛的聪慧，有安陵容的坚韧，还有她前世的记忆，她一定能避开那些陷阱，守住这份姐妹情谊，守住自己的心。
她知道，这深宫里的风雨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她己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