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河风与白菊入秋的第一场雨下了三天,把青川市的河滨路泡得发潮。
沈砚踩着积水赶到现场时,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蓝红色的警灯在雨雾里晃,
映得河面泛着冷光。“沈法医,这边。”年轻警员小吴撑着伞跑过来,伞沿往他这边倾了倾,
“死者是今早清洁工发现的,浮在下游的芦苇丛里,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沈砚点头,弯腰钻过警戒线。
他穿了件深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领口露出一点白大褂的边角。雨丝落在他镜片上,
他没擦,只眯了眯眼,目光落在岸边那丛被踩乱的草上——草叶上沾着片白色的花瓣,
不是河边常见的芦苇花,更像某种菊科植物。“有发现?”小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先看尸体。”沈砚的声音很淡,像雨打在水面上,没什么起伏。他蹲下身,
戴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开死者领口,颈侧有一道细而深的勒痕,边缘没有明显挣扎痕迹。
死者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纸团,展开是张花店的收据,上面印着“砚边花事”,
日期是昨天下午,商品栏写着“白菊一束”。“砚边花事?”小吴凑过来看,
“是不是河滨路那家?就前面拐角,开了快一年了,老板挺年轻的。
”沈砚把收据放进证物袋,指尖蹭到纸边的潮气,忽然想起刚才草叶上的花瓣——白菊,
倒对上了。他站起身,雨还没停,风裹着河水的腥味吹过来,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
“我去那家店问问。”沈砚说。小吴想跟着,被他摆手拦下:“你留在这,
让技术队再查下岸边的足迹,特别是花瓣周围。”河滨路的拐角确实有家花店,门面不大,
玻璃门上贴着磨砂的花纹,写着“砚边花事”四个字。门口摆着两盆三角梅,被雨水打湿后,
花瓣更显艳红。沈砚推开门时,风铃“叮”地响了一声。店里暖烘烘的,
弥漫着花香和泥土的气息。柜台后坐着个年轻人,穿米白色的毛衣,袖口卷到小臂,
正低头用麻绳捆扎花束。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眼睛很亮,像盛了点阳光,
即使在阴雨天也显得暖融融的。“您好,想买花吗?”年轻人的声音也软,带着点笑意。
沈砚没回答,先扫了眼店里的花架——最靠里的位置摆着一排白菊,花瓣舒展,
和收据上的一致。他拿出证件,递过去:“警察,想跟你了解点情况。
”年轻人的笑容顿了顿,没慌,只是放下手里的麻绳,擦了擦指尖的花粉:“您说。
”他叫温时,是这家花店的老板。“昨天下午,有人在你这买过一束白菊,收据在这。
”沈砚把证物袋递过去,“你还记得这个人吗?”温时接过证物袋,
认真看了看收据上的时间——昨天下午三点十分。他想了想,点头:“记得,是个女的,
大概三十多岁,穿黑色外套,头发扎成马尾。她买白菊的时候,
还问我附近有没有花店卖黄菊,我说只有我这有白菊,她就买了一束。
”“她有没有说买花给谁?或者去哪里?”“没说,”温时皱了皱眉,“不过她走的时候,
好像往河边的方向去了,手里还拎着个黑色的袋子,看着挺沉的。”沈砚又问了几个细节,
温时都答得很清楚,语气平静,眼神也没闪躲。他说话时,手指会无意识地摩挲柜台边缘,
那里有个小小的划痕,像是被花剪蹭到的。沈砚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指缝里沾着点淡绿色的汁液,是新鲜的植物汁液。“麻烦你再想想,有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
比如她有没有同行的人,或者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沈砚补充道。温时低头想了会儿,
忽然抬头:“对了,她付完钱后,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屏幕,脸色好像不太好,
说了句‘你别逼我’,然后就匆匆走了。”沈砚把这些记在本子上,
末了问:“你昨晚十点到十二点在哪?”温时愣了下,随即笑了笑:“在店里,整理花材。
我一般会待到十一点左右,昨天因为下雨,花容易蔫,多待了半小时。你看,
监控应该能拍到。”他指了指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沈砚没再多问,
收起本子:“如果想起其他事,联系我。”他递过去一张名片,上面只有名字和电话,
没有头衔。温时接过名片,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冰凉的,像刚从雨里捞出来。
他下意识地缩回手,把名片放进柜台的抽屉里:“好,我想起什么就给您打电话。
”沈砚走的时候,风铃又响了一声。温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里,
才低头看向那排白菊——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像哭了似的。他拿起喷壶,
往花瓣上轻轻喷了点水,心里莫名地有点发沉。那天晚上,沈砚在法医室待了通宵。
尸检报告出来,死者是机械性窒息死亡,颈侧勒痕与某种尼龙绳吻合,胃里没有检测出毒物,
但有少量安眠药成分。死者身份也确认了,叫李梅,三十四岁,是附近一家公司的会计。
“沈法医,”小吴凌晨三点敲开法医室的门,递过来一杯热咖啡,
“技术队查了砚边花事的监控,温时昨晚确实在店里,十点到十一点半,一直在整理花材,
中间没出去过。而且李梅的手机通话记录显示,昨天下午给她打电话的是她丈夫,叫张强,
两人最近在闹离婚,还因为财产分割吵过架。”沈砚接过咖啡,没喝,放在桌角。
他盯着尸检报告上的照片,李梅的手腕上有个浅淡的疤痕,像是旧伤。
他忽然想起温时店里的白菊,还有那片沾在草叶上的花瓣——如果李梅是被张强杀害的,
那白菊为什么会出现在岸边?“张强的不在场证明查了吗?”沈砚问。“查了,
他说昨晚十点到十二点在朋友家喝酒,朋友能作证,但他朋友说张强中途出去过一次,
大概半小时,说是去买烟,具体去了哪不知道。”小吴说。沈砚站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的雨停了,天快亮了,东方泛起一点鱼肚白。他想起温时的眼睛,很亮,带着暖意,
不像说谎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束白菊,还有李梅说的“你别逼我”,
背后藏着什么没被发现的事。“再去查张强出去买烟的路线,”沈砚说,“还有,
把李梅的社交软件记录调出来,看看有没有和‘砚边花事’相关的内容。
”第二章 猫粮与旧伤沈砚再去砚边花事,是三天后。天放晴了,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店里,
把那些花照得更鲜艳。温时正蹲在门口,给一只橘猫喂猫粮。那猫不怕人,
围着他的脚蹭来蹭去,发出“咕噜”的声音。“你来了。”温时看见他,站起身,
拍了拍裤子上的猫毛,“进来坐?”沈砚走进来,
目光落在柜台上——那里放着个小小的陶瓷碗,里面还剩点猫粮。“你的猫?”他问。
“不是,流浪猫,天天来,就给它喂点吃的。”温时笑着说,转身去倒了杯温水,递过来,
“刚烧的,不烫。”沈砚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比上次暖和多了。他喝了口,
水很淡,带着点淡淡的茶香。“李梅的案子,有进展了。”他说。温时的动作顿了顿,
手里的花剪停在半空中:“抓到人了吗?”“还没有,不过有个嫌疑人,是她丈夫张强。
”沈砚看着他,“我们查了张强的路线,他那天出去买烟,绕到了河边,
时间和李梅的死亡时间吻合。但他不承认,说只是去河边透气。”温时“哦”了一声,
低下头,继续修剪玫瑰的枝叶。玫瑰的刺很尖,他不小心被扎了一下,指尖渗出一点血珠。
他没在意,只是用嘴吮了吮,又继续干活。沈砚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问:“你手腕上的疤,
是怎么来的?”温时的手猛地一顿,下意识地把左手腕往袖子里缩了缩。
他的左手腕内侧有一道浅淡的疤痕,大概两厘米长,像是被刀划的。“小时候不小心摔的,
”他说得很快,声音有点发紧,“没什么。”沈砚没再追问,
只是把目光移回那排白菊上——现在换成了向日葵,金灿灿的,看着就暖和。
“怎么把白菊换了?”他问。“白菊放久了会蔫,而且……”温时顿了顿,
“最近买白菊的人少,不如向日葵好卖。”他说得很自然,但沈砚注意到,
他的指尖又开始摩挲柜台边缘的划痕,和上次一样。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风铃忽然响了,
进来个老太太,要买一束康乃馨。温时赶紧迎上去,笑容又变得暖融融的:“阿姨,
要哪种颜色?粉色还是红色?”老太太选了粉色,温时麻利地包扎好,
还多送了两支满天星:“阿姨,这个送您,配康乃馨好看。”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付了钱,
临走时还夸他:“小伙子人真好,下次还来你这买。”店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
温时收拾好工具,忽然说:“其实,我想起一件事,上次忘了跟你说。”沈砚抬眼看他。
“那天李梅买完花,走了大概十分钟,又回来了一次,”温时的声音放得很低,“她没进店,
就在门口站着,好像在等什么人。我问她是不是落了东西,她摇摇头,说没事,
然后就往相反的方向走了。”“相反的方向?”沈砚皱了皱眉,“不是河边?”“不是,
是往市区的方向,”温时点头,“她走的时候,好像在看手机,脸色比之前更差了,
像是很害怕。”这个线索之前没查到。沈砚拿出本子,记下来:“她回来的时候,
有没有其他人跟她一起?”“没有,就她一个人。”温时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过她手里的黑色袋子好像不见了,之前她走的时候还拎着的。”黑色袋子不见了?
沈砚心里一动——难道李梅把袋子放在了什么地方?或者被人拿走了?他又问了几个细节,
温时都仔细想了,没再想起其他事。临走时,沈砚看见那只橘猫还在门口,
蜷缩在阳光下睡觉。他蹲下身,轻轻碰了碰猫的耳朵,猫醒了,眯着眼睛看他,没躲开。
“它叫什么名字?”沈砚问。温时走过来,也蹲下身,摸了摸猫的头:“没名字,
就叫它橘猫。”他笑了笑,“不过它好像喜欢你,平时除了我,别人碰它都会跑。
”沈砚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包猫粮——是他早上在便利店买的,
本来想给单位楼下的流浪猫,没来得及。他倒了点在陶瓷碗里,橘猫立刻凑过去,
大口吃了起来。“你也喜欢猫?”温时有点惊讶。“一般。”沈砚站起身,
拍了拍裤子上的猫毛,“如果再想起什么,记得给我打电话。”这次走的时候,风铃响了,
温时在后面喊了句:“沈法医,路上小心!”沈砚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阳光照在他背上,
暖暖的,不像平时那么冷。他走到拐角,回头看了眼花店——温时正站在门口,
看着他的方向,手里还拿着那把花剪,阳光落在他头发上,泛着点浅棕色的光。回到警局,
沈砚把温时说的线索告诉了小吴。“李梅回来过一次,还往市区方向走了,黑色袋子不见了?
”小吴皱着眉,“难道她把袋子放在市区的某个地方了?比如储物柜或者朋友家?
”“有可能。”沈砚打开电脑,调出李梅的行程记录,“查下她昨天下午的地铁和公交记录,
看看她有没有往市区方向走。”结果很快出来了——李梅昨天下午四点十分,
在河滨路的公交站坐了去市区的公交车,在百货大楼站下车。
百货大楼负一楼有个自助储物柜,监控显示,李梅下车后,去了储物柜,存了个黑色的袋子,
然后就离开了。“找到了!”小吴兴奋地拍了下桌子,“我现在就带人去百货大楼,
把袋子取出来!”沈砚点点头,看着电脑屏幕上李梅的背影——她存完袋子后,脚步匆匆,
好像在赶时间。他忽然想起温时手腕上的疤,还有他说“小时候摔的”时,
那种不自然的语气。温时到底在隐瞒什么?晚上,小吴带着黑色袋子回来了,
里面是个笔记本,还有几张银行卡。笔记本里记着李梅的账目,
其中有几页写着“张强堵伯欠款”“挪用公款”,还有一行字被划掉了,
隐约能看出“砚边花事”几个字。“砚边花事?”小吴愣了,“李梅和温时认识?
”沈砚拿起笔记本,指尖划过那行被划掉的字——墨迹很深,像是划了很多次。
他忽然想起温时店里的监控,那天李梅回来的时候,温时在店里,应该能看到她,
可他当时没说。是忘了,还是故意隐瞒?“再查下李梅和温时的关系,”沈砚说,
“看看他们有没有交集,比如同学、同事,或者之前认识。”第二天,
调查结果出来了——李梅和温时是高中同学,而且是同桌。温时高中的时候,父母离异,
他跟着母亲过,后来母亲去世,他就一个人生活。李梅高中时经常帮他,两人关系很好,
但大学后就断了联系,直到李梅来他店里买花,才重新认出来。“原来他们认识!
”小吴有点激动,“温时为什么不说?难道他和案子有关?”沈砚没说话,
他想起第一次见温时,他看收据时的表情,很平静,不像见到老同学的样子。还有第二次,
他说李梅回来过,也没提两人认识的事。他为什么要隐瞒?沈砚决定再去砚边花事一趟,
这次要问清楚。第三章 雨夜与坦白沈砚去砚边花事的时候,天又阴了,像是要下雨。
店里没客人,温时坐在柜台后,手里拿着本书,看得很入神。听见风铃响,他抬起头,
看见是沈砚,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恢复平静。“沈法医,又来问情况吗?
”温时合上书,放在柜台上。沈砚看见书的封面是《小王子》,书页边缘有点卷边,
像是经常看。“你和李梅是高中同学,为什么不告诉我?”沈砚没绕弯子,直接问。
温时的脸色白了点,手指攥紧了书脊:“我……我以为不重要,而且我们很多年没联系了,
怕说出来会给你添麻烦。”“添麻烦?”沈砚往前走了一步,盯着他的眼睛,
“李梅的笔记本里提到了你,还有她挪用公款,张强堵伯欠款,这些你都知道吗?
”温时的肩膀抖了一下,低下头,不敢看他:“我……我知道一点。”“知道一点?
”沈砚的声音冷了点,“她来买花的时候,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比如她的难处,
或者张强的事?”温时沉默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她跟我说,
张强欠了很多赌债,逼她挪用公司的钱,”他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她说她不想干,
可张强威胁她,说如果不拿钱,就对她家人动手。她还说,她存了点证据,
放在百货大楼的储物柜里,想等合适的时候报警。”“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沈砚问。
“我怕……”温时咬了咬嘴唇,“我怕张强报复我,也怕连累店里。而且李梅跟我说,
让我别告诉任何人,她想自己解决。”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没想到她会出事,
如果知道……我肯定会告诉你的。”沈砚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满是愧疚,不像装的。
“你手腕上的疤,不是摔的吧?”沈砚又问。温时的身体僵了一下,
慢慢卷起左手腕的袖子——那道疤痕比沈砚想象的要深,边缘不整齐,像是被利器划的。
“是高中的时候,”温时的声音很轻,“有次张强来找李梅要钱,李梅不给,他就动手打她。
我上去拦,他就拿水果刀划了我一下。”原来如此。
沈砚心里的疑惑解开了一点——温时不是故意隐瞒,而是有顾虑,
而且他和李梅的关系确实很好,只是不想卷入麻烦。“李梅存证据的事,除了你,
还有谁知道?”沈砚问。“应该没有了,”温时摇头,“她跟我说,
这件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连她家人都没说。”那张强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跟踪了李梅?
沈砚皱了皱眉,又问:“你最后一次见李梅,是她第二次回来的时候吗?”“是,
”温时点头,“她回来的时候,很着急,说张强在找她,让我别告诉任何人见过她。
然后她就走了,往市区方向,我再也没见过她。”沈砚没再多问,他能看出温时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