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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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南城的盛夏,总是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闯入人间。阳光透过繁茂的香樟树叶,

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知了声嘶力竭地鸣叫着,宣告着又一个午后的沉闷。

高二三班的教室里,老旧吊扇吱呀作响,奋力搅动着湿热黏腻的空气,却收效甚微。

林薇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的同桌顾宸。

他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校服,背脊挺得笔直,正专注地解着一道复杂的物理题。

阳光恰好掠过他的侧脸,勾勒出清晰流畅的下颌线,长睫微垂,

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的习题册。林薇看得有些出神。顾宸是学校里公认的校草,

成绩优异,长相清俊,即使穿着朴素,也难掩那份出众的气质。只是这份气质里,

总带着一丝不易接近的清冷和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默。

她的目光落在他那支用了很久、笔帽甚至有些裂纹的钢笔上,

又瞥见他桌上那个磨损了边角的铁质铅笔盒,

与她自己桌上琳琅满目的进口文具形成了鲜明对比。她记得有一次,

她不小心把刚买的、价格不菲的果汁饮料碰洒,弄湿了他的练习卷。他第一时间不是责怪,

而是迅速拿出皱巴巴但干净的手帕试图吸干水分,眼神里掠过一丝她当时看不懂的心疼。

后来她才想明白,他大概是心疼那张需要花钱另买的卷子。

就是这样一种混合着欣赏、好奇与淡淡怜惜的情绪,在那个躁动的青春期里,

悄无声息地酝酿成了喜欢。下课铃响,周围的同学瞬间活泛起来。顾宸却只是放下笔,

轻轻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饭盒,

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有些简单的家常菜。他总是这样,很少去食堂,

几乎每天都是自带午饭。林薇的心跳忽然快了几拍。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

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顾宸转过头,清澈的目光里带着一丝询问:“怎么了?”“顾宸,

”林薇的声音比平时低柔许多,脸颊微微发烫,“那个……下午放学后,能等一下吗?

我……我有话想对你说。”顾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看着面前这个脸颊绯红、眼神闪烁的女孩,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沉默了几秒,

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波动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整个下午,

林薇都坐立难安。老师讲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海里反复排练着要说的话,

既期待又害怕放学的到来。终于,熬到了放学时分。同学们嬉笑着陆续离开教室,

喧闹声渐渐远去,只剩下他们两人。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将教室渲染成一片温暖的橙黄色,

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林薇站在顾宸面前,

手指紧张地揪着校服衣角,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顾宸,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喜欢你。

我们……可以在一起吗?”空气仿佛凝固了。顾宸明显愣住了,他看着林薇,

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有震惊,有失措,

还有一丝……难以忽视的窘迫和自卑。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灼热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

“林薇,”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你……你知道的,我们不一样。”他没有明说,

但彼此心知肚明。那是指家境的云泥之别,是横亘在他们之间巨大的鸿沟。“我知道!

”林薇急切地打断他,语气更加坚决,“可那又怎么样?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别的!

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女孩的眼眸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真诚和炽热的情感,

像一团火,几乎要将顾宸所有的理智和顾虑燃烧殆尽。他看着她,拒绝的话在嘴边盘旋,

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心底深处,那份被他小心翼翼压抑着的、对这份美好情感的向往,

悄然探出了头。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顾宸终于重新迎上她的目光。他的眼神复杂,

却比之前柔软了许多。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妥协,又像是终于向内心的渴望投降。“好。

”一个字,清晰而郑重。林薇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巨大的喜悦冲垮了所有紧张,

她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最初的恋情,就像偷尝的蜜糖,小心翼翼又甘之如饴。

他们默契地没有大肆声张,只是享受着独属两人的隐秘时光。他会耐心给她讲解难题,

她会偷偷多带一份精致的点心“分享”给他;放学后他推着那辆旧自行车,

陪她走一段最长最远的路回家,两人偶尔的手指相触都能让心跳漏掉半拍;周末时,

他们会约在市图书馆,相对而坐,安静看书,偶尔抬头相视一笑,

空气里都弥漫着青涩的甜香。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林薇频繁晚归的表现,

很快引起了父母的注意。一次悄然的“调查”后,一切无所遁形。

家里的气氛第一次降到了冰点。“薇薇,你太让我们失望了!”父亲林国栋面色铁青,

“那个顾宸,他家是什么情况?他凭什么跟你在一起?不过是看中了我们家的条件!

”母亲沈玉茹也苦口婆心:“薇薇,你还小,不懂事。爱情不能当饭吃,他们家那个样子,

以后怎么给你幸福?听妈妈的话,趁早断了,好不好?”林薇激烈地反抗着,

摔门、哭泣、绝食,用尽了一切她能想到的方式,

坚决地捍卫着自己的爱情和那个清贫却优秀的少年。最激烈的一次冲突后,

林国栋直接将顾宸“请”到了家里。宽敞明亮的客厅里,顾宸站得笔直,

承受着林家父母审视甚至略带轻蔑的目光。

那些关于“门当户对”、“未来负担”、“别有用心”的话语,像冰冷的针,

一根根扎进他的自尊心里。他始终紧抿着唇,没有辩解,也没有退缩。只是在最后,抬起眼,

目光沉静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看向林氏夫妇:“叔叔阿姨,我知道我现在一无所有。

但我对林薇是认真的。请你们给我时间,我会证明我能给她幸福。”离开林家时,

他的背脊依旧挺直,但垂在身侧的手却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夜晚,

校园的小树林里,他抱着林薇,在她耳边一遍遍低语,像是在对她说,

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薇薇,相信我,我一定会出人头地,一定会让所有人都认可我们,

让你过上好日子,不再受一点委屈。”林薇在他怀里用力点头,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

她相信他,毫无保留地相信。少年此刻的誓言,真挚而滚烫,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

2.时光荏苒,几年光阴如白驹过隙。顾宸没有食言。他以优异的成绩从顶尖大学毕业,

凭借过人的才智和一股近乎拼命的狠劲,在竞争激烈的科技领域迅速崭露头角。

他从一个初创公司的技术骨干,一步步晋升,最终带领团队做出了亮眼的成绩,

公司被巨头收购,他也随之跃升,成为业内炙手可热的新贵。他们的婚礼,

虽算不上极尽奢华,却也足够体面风光。当初强烈反对的林父林母,

看着眼前这个褪去青涩、沉稳锐利、事业有成的新郎官,

再回想他这几年的奋斗轨迹和对女儿始终如一的坚持,终究是叹着气,松了口,

送上了虽不热烈但还算真诚的祝福。新婚之初,日子蜜里调油。

顾宸尽可能推掉不必要的应酬,准时回家吃林薇精心准备的晚餐。

他们会依偎在公寓的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或者只是分享彼此一天中的琐碎小事。

林薇觉得,自己几乎触摸到了理想中婚姻的模样,有深爱的伴侣,有温暖的陪伴。然而,

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顾宸的事业进入爆炸式增长期。他创办了自己的公司,

机会与压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开始变得越来越忙。最初是下班时间从七点推迟到九点,

然后是深夜,再到后来,彻夜加班也成了家常便饭。餐桌对面他的位置,常常空着。

精心准备的菜肴冷了又热,热了又冷,最后只能倒掉。“薇薇,抱歉,

今晚有个非常重要的客户要接待,回不去了。”“宝贝,临时有个紧急会议,你别等我了,

先睡。”“公司项目到了关键阶段,这几天我得盯紧点,可 能要睡在公司。

”这样的电话和短信越来越多。林薇从最初的充分理解,渐渐变得失落。她一个人吃饭,

一个人对着电视发呆,一个人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宽敞精致的公寓,

装修得温馨舒适,却常常安静得只能听到时钟的滴答声和她自己的呼吸声。

她开始怀念以前挤在顾宸那间租来的小房间里,分吃一碗泡面都觉得幸福的时光。

她尝试过沟通。在他难得早归的一个夜晚,她靠在他怀里,轻声说:“顾宸,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一起看电影了。”他疲惫地揉着眉心,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行业资讯,

含糊地应着:“嗯,等这阵子忙完,我带你去度假,好好补偿你。”“我不是非要度假,

”她试图表达,“我只是希望……你能多陪陪我,就像以前一样。”他放下手机,

将她搂紧了些,语气带着安抚:“傻瓜,我现在这么拼,就是为了我们的以后啊。

我不想你再因为钱受一点委屈,我要给你最好的生活,让所有人都羡慕你。

”“最好的生活……”林薇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句话,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的倦色,

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她心疼他的劳累,似乎再要求更多,就显得自己不懂事。可是,

她想要的根本不是堆满奢侈品的衣帽间,也不是令人艳羡的豪宅名车。她只是想要他的时间,

他的关注,他切实的陪伴。那种被需要、被珍视的感觉,正在他的忙碌里,一点点流失。

外界的声音也开始不断钻进她的耳朵。一次和闺蜜的下午茶,

闺蜜看着她无名指上璀璨的钻戒,语气羡慕又带着一丝试探:“薇薇,

你家顾总现在可是风云人物了,应酬那么多,身边围着的小姑娘肯定不少吧?

你可得多上点心。”林薇勉强笑笑:“他不是那样的人,就是工作太忙了。”“忙归忙,

可也不能总冷落你啊。”闺蜜压低声音,“我听说上次慈善晚宴,

那个刚出道的小花一直往他身边凑?男人啊,有时候就得看紧点……”类似的话,

她偶尔从母亲那里也能听到。母亲不再明着反对,却会旁敲侧击:“顾宸最近怎么样?

公司发展好是好事,但也不能总不着家啊。薇薇,你们……没什么问题吧?

”这些猜忌和议论,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林薇的心。她知道顾宸不是那样的人,

她应该相信他。可是,当他一次又一次地缺席他们的纪念日,

当她生病时只能得到保姆无微不至却非他亲自给予的照顾,当她的电话和短信常常石沉大海,

要很久才能得到一句“刚才在开会”的回复时,

那些外界的声音就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放大,让她陷入一种不安的揣测和自我怀疑里。

她看不到,在觥筹交错的酒局上,顾宸为了拿下一个项目,

强忍着胃部不适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去洗手间吐完回来,脸上又挂上应酬的笑容。她看不到,

他在深夜的办公室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着手机屏保上她笑靥如花的照片,

眼神温柔而愧疚,低声自语:“再等等,薇薇,就快好了。”她更看不到,

他对那些试图靠近的莺莺燕燕,永远保持着清晰不可逾越的界限,合作伙伴开玩笑说他惧内,

他只是淡淡一笑,眼里有光:“家里那位管得严。”他把所有的压力和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

只想为她筑起一个坚固的、物质无忧的堡垒,却忘了问她,在这个堡垒里,

如果没有他的陪伴,她是否会感到孤独。他以为给她最好的爱是拼来的天下,而她想要的,

不过是天下太平时,他在身边。无形的壁垒,在两人之间悄然垒砌。一个拼命给,

却不是对方想要的;一个渴望要,却得不到回应。深爱仍在,但隔阂与失落,

已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悄然滋生、蔓延。直到那天,林薇独自一人去医院拿体检报告,

医生笑着对她说:“恭喜,林小姐,你怀孕了。”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萦绕在鼻尖,

冰冷而陌生。林薇捏着那张薄薄的化验单,指尖微微颤抖,

上面的“妊娠阳性”字样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巨大涟漪。她怀孕了。

她和顾宸的孩子。最初的震惊过后,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冲散了连日来的些许阴霾。她几乎是立刻拿出手机,

想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分享给那个她最想告诉的人。电话拨了出去,响了好久,

就在她以为无人接听准备挂断时,那边终于接通了。

背景音是嘈杂的谈笑声和杯盏碰撞的清脆声响。“喂,薇薇?”顾宸的声音传来,

带着酒局上特有的那种微扬的声调和刻意压低的背景噪音,显然是他走到了相对安静的地方。

“顾宸,”林薇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雀跃,“你在哪儿?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在陪几个重要的投资人吃饭,谈下一轮融资的事。”他的语速有点快,透着忙碌,

“好消息?等我晚上回去再说,好吗?

他们还在等我……”林薇满腔的热情像被细微的针扎了一下,稍稍泄了点气,

但还是急切地说:“就一分钟!真的很重要,我……”话未说完,

那边隐约传来别人喊他“顾总”的声音,顾宸匆匆应了一声,随即对电话这头说:“薇薇,

真的不行,这边催了。乖,等我回家,无论多晚都告诉你,好吗?先挂了。

”不等林薇再说什么,电话已经被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林薇举着手机,

站在医院明亮的走廊里,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她却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孤寂。

喜悦被生生打断,混合着一点点委屈,沉甸甸地坠在心底。晚上,顾宸果然回来得很晚,

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他摇摇晃晃地进门,看到靠在沙发上等他的林薇,

脸上挤出疲惫的笑容,习惯性地想过来抱她:“老婆,我回来了……你说有什么好消息来着?

”林薇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连领带都扯得歪斜的狼狈样子,

原本想郑重宣布的心情也淡了。她扶住他,轻声说:“你喝多了,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没……没事,你说,我听着……”他嘟囔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倒向沙发,

几乎下一秒就要睡过去。林薇看着他瞬间陷入沉睡的侧脸,心底那点委屈无声地蔓延开来。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在心里默默地说:“宝宝,爸爸不是不爱你,

他只是太累了……”此后的日子,这种失落与期待交织的情绪成了常态。

孕早期的反应开始出现,林薇时常感到恶心乏力,情绪也起伏不定。

她更加渴望丈夫的陪伴和关怀。然而,顾宸似乎比她未怀孕时更加忙碌。

他得知消息后的狂喜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随即转化为更沉重的责任感和紧迫感。他抱着她,

语气兴奋又郑重:“薇薇,太好了!我要更加努力才行,得给我们的孩子最好的的一切!

让他住最好的房子,上最好的学校!”于是,他出差的次数更频繁,应酬更多,

回家的时间更晚。重要的产检,他十次里有八次缺席,总是派助理送来昂贵的补品和礼物,

或者转账一大笔钱,附言“老婆辛苦,喜欢什么自己去买”。

林薇看着手机银行里冰冷的数字,和桌上包装精美的奢侈品盒子,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需要的不是这些。她需要的是在她抽血害怕时能握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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