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萦乐得清静,并未派人去寻。
第二日一早,宁萦正睡得香甜,却被外间声音吵醒。
“老身从未见过如此傲慢惫懒的新妇,都已经日上三竿了还不去向婆婆敬茶请安!”
“涂嬷嬷,我们家小姐昨日进门喝了你们厨子做的莲子羹就昏倒了,现下还是个病人呢!如何请安!”知春顶了回去。
“……她昨日昏倒了,难不成昏到现在!”涂嬷嬷一怔,随即又问。
“小姐在府里时金尊玉贵,从未经历过这等事。这次怕是要休养好几日,才能恢复元气。到时再去向老太太请安。”念夏不软不硬地回道。
“……”涂嬷嬷气到失语。
“好了好了,一大早就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是许怀恩的声音。
外间安静下来。
“夫人身子还是不适?”宁萦刚刚坐起身来披上外裳,许怀恩已经踏进门内。
随风带进一阵女人的脂粉香气。
劣质的脂粉香。
宁萦毫不掩饰,夸张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许怀恩见她衣衫半掩,睡眼迷蒙,禁不住心旌摇荡,三两步跨上前来,低声问道,“夫人到底是哪里不适?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小姐,该起床洗漱了!”宁萦未及回话,知春已经端了水盆进屋来,杵到许怀恩跟前。
盆中清水一阵晃荡,溅湿了许怀恩衣角。
知春见状,连忙放下水盆垂头请罪,又溅了许怀恩一脚的水。
许怀恩只得起身几步跳开,皱眉埋怨,“你带来的丫头做事为何如此毛躁!”
宁萦轻笑,“她见我请安已迟,难免心急。”
“你快些!我换了衣裳过来叫你!”许怀恩跺脚出门。
他郁郁进到自己房内换衣换鞋。
虽说娶她不过是另有所图,但是他缺席洞房花烛夜,她居然也如无事发生一般,叫他心口犹如堵上巨石。
许老夫人已经在正厅候着,涂嬷嬷在身后伺立。
宁萦跟在许怀恩身后进门。
行礼完毕,许老夫人却自顾自喝茶,迟迟不叫宁萦坐下。
宁萦抬头看她一眼,转身找了椅子,坦然坐下。
许老夫人将手中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厉声质问,“长宁王府就是如此教导女儿的?长辈的没叫坐下,你就先坐下了?”
宁萦想起前世在她面前磕过的头受过的责骂,真想抬手一巴掌扇将过去!
就你也配对长宁王府指指点点?
罢了,如今还未到撕破脸的时候。
“我在王府时,爹娘一向疼爱,从未立过长辈的规矩,都是行完礼就入座的。再说了,我看你方才一直点头,以为是示意我坐下。”宁萦也不自称儿媳,淡然回道。
许老夫人一怔,她方才何时点头了?
她那是在吹茶水表面的浮沫!
“好了,一家有一家的规矩。但是夫人如今你即已经入了我许家的门,就应当遵循许家的规矩。”许怀恩跳出来当和事佬,不过当然还是偏向着他的老母亲。
如今宁家位高权重,他还大有可图。
“这话在理。不过昨夜因为你病了,怀恩洞房花烛夜都只能宿在别处,你做妻子的做成这样,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许老夫人又开了口。
想必涂嬷嬷已经把方才的情况一一上报了。
宁萦垂头皱眉,似乎很是苦恼,“我昨日昏倒时,梦到仙人指点,说我若是同夫君亲近,夫妻都会遭灾遇祸。”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立时陷入沉静。
宁萦以为许老夫人会趁机震怒斥责,说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类的话来。
但她似乎却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难道她不担心许家绝后?毕竟陛下指婚时,许怀恩可是亲口承诺过不纳妾的。
宁萦又偷眼打量许怀恩。
他眼中也不见担忧,似在沉思。
难怪自己方才只是想摸上一把罢了,就被打湿了衣裳鞋袜。
如此也好,倒省了买避子汤的银钱了。
“仙人可有说如何破解?”许怀恩轻咳一声,终于回过神来,装模做样发问。
兹事体大,他还是得装出重视的模样。
虽然心中并不在意。
“梦极短暂,我还未及求问。改日我到城外净月痷上香时试试。”宁萦一脸懊恼。
“如果不能尽早诞育子嗣,让许家就此绝后,宁萦真是愧对许氏先祖。”宁萦想起前世他偷偷让自己喝下不少避子汤,冷然开口。
“……子嗣之事,夫人不必着急。时机到了,子嗣自然也会到。”听得“绝后”二字,许怀恩如闻诅咒,连忙出声打断。
“舅舅!舅舅!”此时门外跑进来两名幼童。
宁萦眯眼看去,这两个孩子她认得。
前世时还曾经寄养在自己名下,入了许家的族谱。
大的男孩叫许青云,十岁。
小的女孩叫许锦绣,八岁。
俩小孩是亲兄妹,父亲早逝。
他们的娘是许老夫人亲妹妹的女儿潘秀枝。
许家见她孤儿寡母生活艰难,就将母子三人接到府中抚养。
前世宁萦嫁进许家一年后,四处求医问药但是肚皮一直毫无动静。
许怀恩搂着她的肩膀柔声劝慰,“兴许你我夫妻二人情缘太深,孩子缘就浅了些,不如将秀枝的两个孩子记到你名下,我们老了也好有个依靠。”
宁萦纵然心有不甘,也还是点头应下。
两个孩子同自己没有血缘,但是同许怀恩血缘亲近,这已经足够。
孩子认祖归宗之后,对两个孩子,宁萦视如己出。
她从宁家请了名师大儒来为许青云授课,又从宫中请了德高望重的嬷嬷,教导许锦绣女红和礼仪。
但是两个孩子放纵和粗野惯了,上课时不尊重师长,下学后立刻跑到许老夫人房里,哀哀哭泣,控诉她严苛。
许老夫人搂住两个孩子,心疼得老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几条。
“虽不是你亲生,但你也不必如此磋磨孩子!你是没生过孩子所以不知道疼孩子?”许老夫人将她叫过去,劈头就是一顿责骂。
她低声委屈辩白,“孩子开蒙晚,更要多勤奋些,自然就觉得辛苦。”
许老夫人拍桌冷笑,“我养出这么大一个状元郎!难道还不知如何教育孩子!倒要你来教?!”
她以为,许家每个孩子,都如许怀恩一般天赋异禀。
“舅舅!我还想吃昨日的喜糖!”许青云的声音将宁萦拉回现实。
“过来姨祖母这儿,祖母有好多好多糖!”许老夫人见了两个孩子,方才冷然的脸色顿时柔得快要出水。
涂嬷嬷抓了一大把各色点心糖果,塞到了两个孩子手中。
两个孩子咧嘴笑着,露出嘴中几粒黑乎乎的蛀牙。
宁萦闭眼不忍再看。
两个孩子拿着吃食欢天喜地出门去了,许怀恩的目光也恋恋不舍追了出去。
宁萦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