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胡同口的老槐树下,卖煎饼的王大爷己经吆喝开了,嗓门像个破锣,偏偏带着股让人安心的亲切。
胡同深处,窄巷两旁的红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绿叶间夹杂着谁家晾的床单,风一吹,床单上印着的卡通熊在半空扭来扭去,像在跳某种怪舞。
巷子里,鸡鸣狗吠混着自行车的铃铛声,偶尔还有隔壁张婶骂儿子不争气的咆哮,组成了槐花胡同独有的交响乐。
今天,这交响乐里多了个不和谐的音符——一辆破旧的货车停在胡同中央,车厢里堆满了杂物:旧书、破沙发、一个缺了腿的台灯,还有一台看起来随时会爆炸的电脑。
货车旁站着个年轻人,二十七八岁,头发乱得像鸟窝,穿着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眼神里透着股“世界欠我八百万”的颓丧。
他叫林北,槐花胡同的新住户,一个自诩为“未来网文大神”的失业青年。
林北站在货车旁,盯着面前的房子——一栋两层小楼,墙皮剥落得像抽象画,门匾上写着“槐花居”,字迹歪斜,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他叹了口气,嘴里嘀咕:“这地方,连Wi-Fi信号都没有吧?
我还怎么写我的百万点击神作?”
正抱怨着,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哎哟喂”。
林北一回头,只见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几根蔫了吧唧的黄瓜。
男人戴着副圆框眼镜,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脸上挂着副“我很和善但你别惹我”的表情。
“你这小伙子,堵路了知道不?”
男人指着货车,语气里带着三分责怪七分好奇,“新搬来的?
啧,瞧这车里的东西,破烂得跟文物似的。”
林北挠挠头,挤出个尴尬的笑:“不好意思,马上挪……您是?”
“鄙人马有才,槐花胡同的美食哲学家!”
男人挺首腰板,自我介绍时像在发表演讲,“我开的‘有才饭馆’,就在胡同口,欢迎来捧场!
不过先说好,我只负责哲学,不负责做菜。”
林北愣了半秒,脑子里闪过一堆问号:美食哲学家?
不做菜?
这是什么新型诈骗?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马有才己经凑过来,上下打量着他,像在研究一盘刚出锅的菜。
“看你这气质,啧,标准的文艺青年啊!”
马有才推了推眼镜,“说吧,干啥的?
写诗的?
画画的?
还是搞音乐的?”
“我……写网文的。”
林北有点不好意思,顿了顿又补充,“还没写出名堂,暂时失业。”
“网文?
那玩意儿我懂!”
马有才眼睛一亮,“什么玄幻、修仙、都市兵王,我都看过!
不过你这状态,不像能写出爽文的主儿啊。
来,搬完家来我饭馆坐坐,给你讲讲胡同里的灵感素材!”
林北被马有才的热情弄得有点懵,只好点头答应。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忙着把东西搬进小楼。
房子内部比外面还破,地板吱吱作响,墙角有股霉味,唯一值钱的家具是张掉了漆的木桌。
林北把电脑摆在桌上,插上电源,屏幕亮起时,他盯着空白的文档,长叹一声:“灵感,灵感,你在哪儿啊?”
下午,槐花胡同的热闹劲儿上来了。
胡同口摆摊的开始吆喝,卖水果的、修鞋的、算命的,摊位挤得水泄不通。
林北被马有才硬拉到“有才饭馆”,说是给他接风。
饭馆不大,六张桌子,墙上贴着泛黄的菜单,角落里还有个鱼缸,里面养着条懒洋洋的金鱼。
店里唯一的员工是个叫小翠的姑娘,二十出头,扎着马尾,端菜时动作利落,嘴里却总嘀咕着“老板又偷懒”。
马有才把林北按在靠窗的座位上,豪气地拍桌子:“小翠,上菜!
给新邻居来份招牌菜!”
“招牌菜?
您是说隔壁李婶的卤猪蹄?”
小翠翻了个白眼,“您自己店里连个炒菜锅都没有,还招牌菜呢。”
马有才脸不红心不跳,摆摆手:“细节,细节!
哲学家不拘小节!
林北啊,你听我说,这槐花胡同可是个宝地,灵感多得跟胡同里的猫似的,抓都抓不完!”
林北还没来得及接话,门口又闯进来一个人。
这人六十多岁,瘦得像根竹竿,穿件洗得发白的邮差制服,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他叫老赵,退休邮差,槐花胡同的“都市传说研究专家”。
老赵一进门就嚷嚷:“马有才,你听说了没?
昨晚胡同尾的垃圾桶又被翻了!
肯定是那只神秘黑猫干的!”
“黑猫?
又来了?”
马有才一拍大腿,来了兴致,“林北,你不知道吧,咱们胡同有只黑猫,行踪诡秘,据说能预知未来!
老赵研究它好几年了,连根猫毛都没抓到。”
林北嘴角抽了抽,心想:这胡同的人,脑洞是集体批发来的吗?
但他不好意思扫兴,只好顺着问:“那……黑猫长啥样?”
“没人看清过!”
老赵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但我有证据!
昨晚我蹲点到半夜,拍到个模糊的影子!”
他从包里掏出个破旧数码相机,屏幕上显示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压根看不出是猫还是垃圾袋。
林北正盯着照片发呆,门口又传来一阵铃铛响。
一个穿着花里胡哨长袍的女人走了进来,五十岁上下,脖子上挂着串塑料珠子,手里还拿了个水晶球。
她叫王仙姑,自称“槐花胡同首席预言家”,其实就是个摆摊算命的,生意全靠忽悠。
“哟,新面孔!”
王仙姑一看见林北,眼睛就亮了,“小伙子,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是不是有创作瓶颈?
来,五十块,我帮你算一卦,保你灵感爆棚!”
林北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我自己能解决。”
“别害羞嘛!”
王仙姑一***坐下,硬把水晶球塞到林北面前,“我这水晶球可是进口的,灵得很!
上次我给老赵算了一卦,第二天他就捡到五块钱!”
“那是因为我掉的!”
老赵气得吹胡子瞪眼。
饭馆里顿时炸开了锅,马有才笑得拍桌子,老赵和王仙姑吵得不可开交,小翠在旁边冷眼旁观,林北夹在中间,哭笑不得。
他突然觉得,这槐花胡同比他写过的任何小说都热闹。
夜幕降临,槐花胡同安静了不少。
林北回到小楼,坐在电脑前,文档还是空白。
他揉了揉太阳穴,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浮现白天的事:马有才的“美食哲学”、老赵的神秘黑猫、王仙姑的假水晶球……这些人的生活,荒诞得像一场即兴喜剧。
他突然有了个主意,打开文档,敲下一行字:“槐花胡同,怪咖们的乌托邦。”
手指停顿了一下,他又笑了:“也许,我的新小说,就从这里开始。”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猫叫,尖锐而诡异。
林北一激灵,跑到窗边,推开窗户一看,胡同里空荡荡的,只有路灯昏黄的光洒在青石板上。
他皱了皱眉,嘀咕:“难道真有那只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