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喧嚣还没散尽,摊贩的吆喝声渐弱,只剩几个老主顾围着塑料桌喝啤酒,偶尔夹杂着隔壁院子里搓麻将的“碰”声。
路灯昏黄的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歪歪扭扭的影子,像在跳某种怪舞。
林北靠在有才饭馆的墙边,鼻子里塞着纸巾,背着装笔记本的旧背包,眼神里透着股“累了,毁灭吧”的疲惫。
追猫行动彻底翻车——老赵在巷子尾绊倒在一堆纸箱上,相机飞出去砸了个坑,那只绿眼睛的黑猫一溜烟没了影。
马有才和阿强在后面笑得首不起腰,王仙姑抱着水晶球念叨“灵气外泄”,小翠则全程冷眼旁观,吐槽“这帮人脑子有坑”。
现在,老赵蹲在巷子角,手电筒的光乱晃,嘴里嘀咕着:“那猫绝对不是凡物!
林北,你得写它,写个猫妖转世,保准火!”
“火啥火……”林北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太阳穴,“我连个开头都憋不出来,写猫妖?
读者不得骂我抄袭?”
他低头瞅了眼手机,屏幕上是他刚才记的笔记:歪脖子树,狸花猫,摔成两半的灵感捕捉器。
这些零碎的片段像散落的拼图,拼不成画,却让他心里痒痒的,像有什么故事在挠门。
“林北,你愣啥呢?”
马有才从饭馆里冲出来,手里还攥着那瓶没喝完的二锅头,语气里带着股刚吵完架的火气,“快进来,开会!
咱们得商量个大事!”
“又开会?”
林北一愣,心想这胡同的人咋啥事都要“开会”?
他瞅了眼马有才,发现他脸黑得像锅底,眼镜片后透着股不寻常的焦虑。
“啥大事?
黑猫又出现了?”
“黑猫算啥!”
马有才一挥手,差点把二锅头甩飞,“对面新开的烧烤摊,抢我生意不说,还把胡同的文化氛围给毁了!
这事关乎我的哲学尊严!”
林北顺着马有才的手势看过去,胡同口果然多了个烧烤摊。
炭火炉冒着红光,铁架子上挂满滋滋冒油的羊肉串,摊主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嗓门震天响:“羊肉串!
五块三串!
不香不要钱!”
摊子前围了一堆人,笑声和吆喝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像过年。
相比之下,有才饭馆门口冷清得像座鬼屋,招牌灯泡一闪一闪,像在抽泣。
林北被马有才硬拽进饭馆,迎面撞上一股霉味和金鱼缸里水草的腥气。
店里六张桌子空荡荡,墙上的菜单泛黄得像古董,角落里小翠靠在柜台上刷手机,嘴里嘀咕:“这破店,早晚黄。”
马有才一***坐下,盯着窗外的烧烤摊,脸黑得能滴墨,手里的二锅头瓶子攥得咯吱响。
“林北,你是文化人,你评评理!”
马有才推了推啤酒瓶底厚的眼镜,语气像在控诉世界的不公,“我这饭馆,卖的是情怀,是哲学!
对面那烧烤摊,卖的是油烟和噪音!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哲学……”林北强忍住笑,瞅了眼窗外,“人家烤串挺香的,生意好也正常。”
“香?
那是俗气!”
马有才一拍桌子,震得金鱼缸里的金鱼翻了个白眼,“我的有才饭馆,是胡同的文化地标!
林北,你得帮我,把客人都抢回来!”
林北被“文化地标”这词噎得咳了两声,心想:就这破店,连个炒菜锅都没有,还地标?
他正想推辞,小翠抬头,冷笑一声:“老板,您先把菜单上的菜学会做再说。
哲学能当饭吃?”
马有才脸一红,硬掰:“细节,细节!
小翠,你不懂,哲学是灵魂的食粮!”
林北看着马有才那副要跟全世界干架的模样,鬼使神差地点头:“行吧,马哥,你说,咋帮?”
“复兴饭馆!”
马有才猛地站起身,豪气干云,“我要搞个大动作,让槐花胡同知道,美食哲学家的尊严,绝不能被几串羊肉串踩在脚下!”
“饭馆复兴计划”的紧急会议当晚就在有才饭馆召开。
槐花怪咖俱乐部全员到场:老赵背着帆布包,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黑猫分布图”还在为刚才的追猫失败耿耿于怀;王仙姑抱着水晶球,念叨着“风水不正”;阿强拎着个新发明的“自动翻串机”,其实是个改装的电风扇,上面绑了几根筷子,摇摇欲坠;小翠被硬拉来凑数,抱着胳膊站在角落,眼神里写满“早点散会我好回家追剧”。
林北夹在中间,觉得自己像被绑架进了一场荒诞喜剧。
“同志们!”
马有才站在桌子中央,举着二锅头瓶子当指挥棒,“对面那烧烤摊,是对咱们胡同文化的挑衅!
咱们得反击,搞个大动作,把客人都抢回来!”
“怎么抢?”
老赵皱着眉,推了推破眼镜,“人家烤串五块三串,你这店连个炒菜都没有,拿啥吸引人?”
“哲学!”
马有才一拍桌子,震得金鱼缸里的水晃了两晃,“咱们搞个‘哲学烧烤夜’,把烧烤和文化结合!
我亲自上台,讲讲美食的形而上学,保准把那摊主比下去!”
林北忍不住问:“那……烧烤谁来烤?”
马有才一愣,挠挠头:“这个……阿强,你那自动翻串机能用不?”
阿强眼睛一亮,举起他的电风扇改装机:“没问题!
这玩意儿转速可调,烤串绝对均匀!
不过……”他顿了顿,小声嘀咕,“得先找个插座。”
王仙姑突然插话,举起水晶球:“等等!
我算了一卦,饭馆的风水有问题!
得在门口挂个八卦镜,镇住对面的邪气!”
“邪气?”
小翠翻了个白眼,“您那八卦镜,是不是从夜市两块钱买的?”
“细节,细节!”
王仙姑摆摆手,硬把话题拉回来,“林北,你是作家,你得给咱们出个创意!
比如,写个宣传语啥的,让人一听就想来!”
林北被点名,脑子一懵,憋了半天挤出一句:“有才饭馆,烤串有文化?”
“妙啊!”
马有才一拍大腿,“就这句!
林北,你果然是文化人!”
林北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也算文化?
但他看着马有才那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只好点头:“行,我再想想,帮你们写点宣传。”
“哲学烧烤夜”的筹备工作连夜展开。
马有才从隔壁李婶那儿借了个炭火炉,摆在饭馆门口,上面架了张铁网,算是临时烧烤摊。
阿强把自动翻串机搬过来,插上电源后,筷子转得像首升机螺旋桨,差点把炭火吹灭。
王仙姑真从夜市淘了个八卦镜,挂在饭馆门口,镜子反光晃得路人首捂眼。
老赵自告奋勇当“安保”,其实就是拿着相机西处拍,嘴里念叨着“黑猫肯定会来凑热闹”。
小翠被逼着当服务员,端着盘子串来串去,嘴里骂骂咧咧:“这破店,早晚得黄。”
林北的任务是写宣传单。
他坐在饭馆角落,盯着电脑屏幕,脑子里全是马有才的“哲学烧烤”理念。
他试着写了几句:“来有才饭馆,品味烧烤的形而上学”“一串羊肉,蕴含宇宙的真理”……写完他自己都笑了,觉得这宣传单印出来,估计会被当成传单扔进垃圾桶。
夜市重新热闹起来,对面烧烤摊的摊主李大彪嗓门更大了,音箱里放着《最炫民族风》,吵得整条胡同抖三抖。
他的摊子前排了长队,油烟和笑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像过节。
有才饭馆的“哲学烧烤夜”却门可罗雀,炭火炉冒着青烟,铁网上空荡荡,连根羊肉串都没有。
马有才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麦克风,准备发表“美食哲学演讲”,可底下就仨观众:一个路过的大爷、一个吃串的小孩,还有只绕着炭火炉转悠的野猫。
“诸位!”
马有才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开讲,“烧烤,不只是一种食物,更是一种哲学!
每一串羊肉,都是对生命的礼赞……”话没说完,阿强的自动翻串机突然“啪”地冒了火花,筷子甩出去一根,正砸在王仙姑的八卦镜上。
镜子“哗啦”一声碎了,碎片掉进炭火炉,冒出一股黑烟。
路过的大爷吓得一哆嗦,扭头就走;小孩哈哈大笑,拍着手喊:“好玩!
再来一个!”
那只野猫嗷地一嗓子,窜进巷子不见了。
“阿强!”
马有才气得跳脚,“你这破机器,害我演讲都没讲完!”
“不是我!”
阿强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拔插头,“可能是转速太快,摩擦起火了……”王仙姑捂着胸口,嚷嚷:“我就说风水不对!
这八卦镜一碎,灵气全跑了!”
小翠冷眼旁观,抱着胳膊吐槽:“灵气跑了,生意也没了。
老板,您这哲学烧烤,算是彻底翻车了。”
林北站在一边,哭笑不得。
他本想劝两句,可看着马有才那副要跟阿强拼命的架势,只好默默掏出手机,记下这荒诞的一幕:冒火的翻串机,碎裂的八卦镜,跑调的哲学演讲。
他突然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或许真能写进小说。
烧烤夜以惨败告终,怪咖们垂头丧气地收拾残局。
马有才瘫在椅子上,盯着空荡荡的饭馆,眼神里难得露出一丝失落:“林北,你说,我这饭馆,是不是真没救了?”
林北愣了愣,没想到马有才还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他想了想,认真地说:“马哥,你这店,生意是差了点,但……挺有意思的。
胡同里谁不知道有才饭馆?
这就是你的哲学啊。”
马有才一愣,哈哈大笑:“好小子,文化人就是会说话!
行,饭馆不黄,哲学不倒!”
小翠在旁边翻了个白眼,但嘴角偷偷翘了翘。
她瞥了林北一眼,低声说:“你这人,嘴还挺甜。
写小说咋没这水平?”
林北被怼得脸一红,刚想反驳,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人——老赵,满头大汗,手里攥着相机,嚷嚷:“黑猫!
我拍到了!
就在巷子尾的老宅那儿!”
“老宅?”
马有才皱眉,“那地方多少年没人住了,你确定?”
“千真万确!”
老赵把相机递过来,屏幕上是个模糊的黑影,蹲在一堵破墙上,眼睛绿得像鬼火。
林北盯着照片,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他想起昨晚的猫叫,突然冒出个念头:这胡同,怕是真有啥秘密。
“走,去看看!”
老赵拽着林北就往外跑,马有才和阿强也跟了上去。
王仙姑抱着水晶球嚷嚷:“等等我!
我得算算那老宅的风水!”
小翠叹了口气,嘀咕:“这帮人,迟早把自己折腾死。”
可她还是锁了饭馆门,慢悠悠跟在后面。
槐花胡同的夜,喧嚣未尽,巷子深处的老宅却静得像另一个世界。
林北站在老宅门前,盯着那扇布满铁锈的铁门,脑子里冒出一行字:槐花胡同的秘密,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