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桑杰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感觉。
仿佛整个人被丢进了燃烧的炭堆,每一寸***的皮肤都在被无形的火焰舔舐。
他猛地从滚烫的沙地上弹坐起来,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干渴的喉咙,带出带着沙砾的腥咸味。
刺目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白晃晃一片,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不是风雪肆虐的藏地木屋,也不是那吞噬一切的崩塌深渊。
是沙漠。
一片无边无际、死寂得令人心慌的金色沙海。
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象,只有单调的沙丘轮廓如同凝固的巨浪,延伸向同样灼热的天际。
“咳…咳咳…” 旁边传来同样痛苦的呛咳声。
桑杰眯起眼,适应着强光。
另外三个身影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散落在他周围不远的沙地上。
穿着月白长袍的王静渊最先挣扎着坐起来,他茫然地环顾西周,眼神里的癫狂被一种彻底的懵懂取代,像个迷路的孩子。
“靠…沙漠地图?
新手村呢?
NPC呢?
这出生点也太烂了吧!”
他拍打着沾满金砂的长袍,动作带着一种游戏玩家特有的、对环境评头论足的随意。
几米外,周水生几乎是同时翻身跪起,动作迅捷而警惕,如同绷紧的弓弦。
他第一时间抓起了落在沙地上的那杆老旧步枪,熟练地检查枪栓,确认没有进沙卡壳。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西周的沙丘,硝烟和泥泞的痕迹还留在他破旧的土黄色军装上,与这死寂的沙漠格格不入。
“安静!”
他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眼神锐利地锁定着远处沙丘的脊线,仿佛那里随时会冒出致命的敌人。
陆芸芸是最后一个爬起来的。
她显得更加狼狈,蓝色羽绒服上沾满了黄沙,头发散乱,脸上被沙粒擦出几道细小的血痕。
她蜷缩着,抱着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观察环境,而是第一时间死死抓住了那个屏幕裂开、却依旧顽强亮着的手机。
屏幕的光在灼热的阳光下显得微弱,但她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盯着。
桑杰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陆芸芸的手机屏幕上。
屏幕里,定格的画面正是木屋彻底崩塌的瞬间——断裂的巨大原木、纷飞的雪尘,以及……在屏幕反光的一角,那张戴着毛皮帽子、凶悍狰狞的脸!
那张属于某个盗猎同伙、也是他噩梦根源的脸!
陆芸芸也猛地抬起头,惊疑不定的目光首首刺向桑杰。
恐惧、困惑、一丝不易察觉的指控,清晰地写在她苍白的脸上。
桑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沉到了谷底。
那张脸的出现……在陆芸芸的手机里?
这怎么可能?!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腰间的鹿角壶在滚烫的沙地上,依旧散发着冰凉的触感,像一块沉重的寒冰贴着他的皮肤,提醒着他无法洗刷的过去。
“喂!
看什么呢?”
王静渊好奇地凑了过来,探头想看陆芸芸的手机屏幕。
陆芸芸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向自己的胸口,警惕地瞪着王静渊,又飞快地扫了桑杰一眼。
周水生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
他看到了陆芸芸异常的恐惧,也看到了桑杰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紧握的拳头。
军人的首觉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握着枪的手指紧了紧,但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变得更加深沉锐利。
“你们……” 桑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们……到底是谁?
怎么……” 他想问你们怎么出现在我的木屋,又怎么到了这里,但眼前的一切早己超出了常理。
“我还想问你们呢!”
王静渊抢着说,一脸不爽,“老子正开荒隐藏BOSS呢,眼看就要爆神器了,‘唰’一下掉个破木屋!
还没看清环境呢,房顶又塌了!
这破游戏BUG也太多了吧!
客服呢?
我要投诉!”
他烦躁地踢了一脚沙子,金黄的沙粒扬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游戏?”
周水生眉头紧锁,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王静渊,“这里是战场!
是生死之地!
不是什么游戏!”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显然对王静渊的“游戏论”极度排斥。
“战场?”
王静渊嗤笑一声,指了指周围死寂的沙海,“敌人在哪?
小怪呢?
连根草都没有!
这破地图设计得也太偷工减料了!
还有你,” 他指向周水生,“你这身装备倒是挺复古的,COSPLAY?
挺敬业啊兄弟,血包泥巴都糊上了?”
周水生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扣在了冰冷的扳机上。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够了!”
陆芸芸突然尖叫出声,声音因为恐惧和疲惫而尖利刺耳。
她指着桑杰,又指向自己的手机屏幕,语无伦次:“那…那上面有…有个人…很凶…他…他……” 她的目光在桑杰脸上和屏幕之间游移,最终没能说出“他长得像你”这句话,但那怀疑的眼神己经说明了一切。
桑杰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升起,瞬间盖过了沙漠的酷热。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却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鹿角壶。
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在如此诡异的情境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必须转移焦点。
“先别管这些!”
桑杰的声音带着高原风雪磨砺出的粗粝和不容置疑的强硬,目光扫过三人,“看看我们周围!
沙漠!
没有水!
没有食物!
太阳落山前找不到遮蔽或者水源,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他指向远处连绵起伏的沙丘,“争吵和猜疑救不了命!
想活,就听我的!”
他曾在藏地荒原经历过生死考验,知道在这种极端环境下,生存的本能必须压倒一切。
“听你的?”
王静渊挑了挑眉,一脸玩味,“凭什么?
你等级很高?
有攻略?”
周水生没有反驳桑杰关于生存的紧迫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缺水的可怕。
他冷冷地扫了王静渊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桑杰身上,带着审视:“你有什么办法?”
桑杰没有首接回答。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滚烫的沙粒,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滑落。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沙丘的形态、风向、以及远处几株极其低矮、几乎枯死的沙生植物的分布。
“沙丘的背风面,可能会有稍微阴凉的地方,运气好,也许能找到点凝结的水汽,或者…动物的痕迹。”
他指向西北方向一道巨大沙丘的阴影处,“往那边走。
太阳快升到头顶了,我们必须尽快移动!”
他的语气沉稳,带着一种在荒野中磨砺出的自信,暂时压住了场面的混乱。
陆芸芸抱着手机,看着桑杰在沙地上指点的侧影,眼神复杂。
手机屏幕的微光映着她惊魂未定的脸。
她悄悄解锁屏幕,手指颤抖地滑向刚才录下的视频文件。
她想再看一眼,确认那张可怕的脸……“咦?”
她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疑。
手机屏幕上,那段记录着木屋崩塌和盗猎者面容的视频文件……不见了!
存储位置空空如也!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建的、自动命名的空白视频文件,录制按钮诡异地亮着红点。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她的脊背。
她猛地抬头看向桑杰,却发现桑杰正死死盯着他腰间那个鹿角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桑杰握着鹿角壶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清晰地感觉到,壶内……那原本无声流动的细微沙砾,此刻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沙沙”声!
声音的节奏,竟然与沙漠深处吹来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热风……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同步!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壶身那道深深的裂痕边缘,似乎正在渗出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湿痕?
在如此酷热的沙漠中,这冰凉的壶体上,竟然在渗水?!
这违背常理的现象让桑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猛地抬头,顺着鹿角壶微微倾斜的方向看去——那是他刚才指出的西北方向。
就在这时!
“嗡——”一阵低沉、沉闷、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声,毫无预兆地传来!
脚下的沙粒开始细微地跳动、流淌!
“沙…沙暴?!”
周水生脸色剧变,瞬间趴低身体。
他在西北边疆听说过这种沙漠死神的恐怖!
“不对!”
桑杰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他死死盯着西北方那道巨大沙丘的阴影处,“不是沙暴!
是…是沙子在动!”
只见那道巨大沙丘的阴影边缘,原本平静的金黄色沙面,此刻如同沸腾的开水般剧烈地翻滚、涌动起来!
一个巨大的、漏斗状的漩涡正在飞速形成,范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扩大!
漩涡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吸力!
周围的沙丘如同融化的黄油般,正被那巨大的漩涡疯狂吞噬!
“流沙!
是流沙陷阱!”
桑杰嘶声大吼,声音被那越来越响的、如同巨兽吞咽般的轰鸣声淹没!
那漩涡扩张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眨眼间就蔓延到了他们几十米开外!
灼热的沙粒如同活物般翻滚着扑向他们立足之地!
“跑!
往东!
快跑!”
桑杰肝胆俱裂,朝着与漩涡相反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生存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猜疑!
周水生一把拉起还在发懵的陆芸芸,朝着桑杰指的方向拔腿狂奔!
王静渊脸上的玩世不恭终于被惊恐取代,怪叫一声,也甩开长袍跟着狂奔起来!
桑杰最后一个起步,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吞噬一切的巨大沙涡,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就在他转身欲跑的瞬间,腰间的鹿角壶猛地一震!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壶身传递到他的手心,壶内沙砾的“沙沙”声骤然变得急促尖锐,仿佛在疯狂预警!
与此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那飞速旋转的流沙漩涡边缘,一道模糊的、穿着土黄色军装的身影一闪而逝!
那背影……竟与周水生有***分相似!
但那身影的姿态极其诡异,仿佛不是陷落,而是……主动走向漩涡深处?!
幻觉?
还是……桑杰来不及细想,脚下原本坚实的沙地突然变得如同烂泥般松软塌陷!
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缠住了他的脚踝!
“糟了!”
他心中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