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落地窗透进来的月光,在地板上投出一道冷白的光带,刚好划过沙发上那件江熠常穿的灰色外套——那是他们大学时一起在跳蚤市场淘的,当时江熠笑着说“等以后赚大钱了,给你买十个衣柜的衣服,这件就当纪念”。
纪念?
温禾扯了扯嘴角,笑意没到眼底。
她弯腰捡起那件外套,随手扔进了门边的垃圾桶。
门锁转动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江熠带着一身酒气和夜风闯进来,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还沾着些不明的香水味。
他看见玄关的行李箱,眉峰瞬间挑高,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又闹什么?”
“没闹。”
温禾站首身,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江熠,我们分手吧。”
江熠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几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想去捏她的脸,被温禾偏头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沉了沉:“就因为下午那个项目?
温禾,你能不能成熟点?
商场上的事,哪有那么多干净的手段?”
“是,我不成熟。”
温禾看着他,这个她从十七岁喜欢到二十七岁的人,轮廓依旧锋利好看,可眼神里的东西早就变了。
高中时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会把冰镇汽水塞进她手里的少年;大学时挤在十平米出租屋里,说要给她设计出最好看的家的青年,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为了拿下项目,能笑着对合作方说“温禾那边我去搞定”,转头就瞒着她签下损害合作方利益的补充协议。
“我在意的不是手段干不干净,是你把我当什么了?”
温禾的声音微微发颤,“你明知道那是我师姐的工作室,你明知道我最讨厌被人当枪使。”
“师姐?”
江熠嗤笑一声,“在你眼里,那些所谓的原则比我们十年的感情还重要?
温禾,你别太天真了,现在这个社会,没有野心怎么往上爬?
我这么拼,难道不是为了我们以后?”
“我们没有以后了。”
温禾打断他,一字一句,清晰得像刻在冰上,“你的以后里,没有我的位置。”
江熠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盯着温禾看了几秒,突然转身从玄关拿起外套:“行,你想冷静就冷静。
等你想通了,再给我打电话。”
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墙上的合照晃了晃。
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灿烂,背景是他们大学毕业那年的夏天,阳光正好。
温禾站在原地,首到那点酒气彻底散去,才慢慢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
十年,从穿着校服斗嘴的夏天,到挤在地铁里规划未来的夜晚,原来真的可以在某一天,突然就走到了头。
第二天一早,温禾退了公寓的钥匙,没有告诉任何人去向,买了一张去往南方海滨小城的机票。
她需要一个地方,能让她暂时忘记“江熠”这两个字,忘记那些被野心蛀空的承诺。
小城的海是碧绿色的,带着咸湿的风。
温禾找了家临海的民宿,每天早上被海浪声叫醒,傍晚坐在沙滩上看夕阳把海水染成橘子色。
她很少说话,民宿老板是个和蔼的阿姨,偶尔会问她一句“姑娘一个人出来散心啊”,她也只是笑笑点头。
第七天下午,温禾坐在礁石上,看着远处的渔船慢慢靠岸。
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她懒得充,好像这样就能把过去彻底隔绝在外。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以为是游客,没回头。
“这里风大,容易着凉。”
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声量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质感。
温禾转过头,愣住了。
男人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卡其色短裤,身形挺拔,眉眼干净,正拿着一件薄外套朝她递过来。
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看着有些眼熟。
“你是……温禾?”
男人见她发呆,又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确认的迟疑。
温禾这才反应过来,试探着开口:“你是……陆屿?”
高中同学的名字,在记忆里蒙着一层薄灰,被她轻轻一吹,居然清晰起来。
那个总是坐在教室靠窗位置,安安静静做题,偶尔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声音不大却逻辑清晰的男生。
成绩和她、江熠不相上下,却像个透明人,没什么存在感。
陆屿笑了笑,把外套往她那边又递了递:“是我。
好巧。”
温禾接过外套,搭在手臂上,指尖触到布料的温度,才发现自己刚才确实吹得有些冷。
“你也来旅行?”
“嗯,这边有个朋友,过来看看。”
陆屿靠着旁边的礁石站定,目光落在海面上,没再多问。
他的存在很安静,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和江熠那种自带磁场的存在感完全不同。
温禾低下头,看着海浪一遍遍漫过脚背,突然觉得,这场狼狈的逃离里,这个意外的重逢,好像也没那么糟。
至少,不用再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想那些己经烂掉的过去。
“你一个人?”
陆屿又问,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海风。
“嗯。”
温禾应了一声,顿了顿,补充道,“出来散散心。”
陆屿没再追问原因,只是点了点头:“这里的日出很漂亮,明天要是起得来,可以去看看。”
温禾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刚才落下去的夕阳,温和,却又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她忽然想起高中时,有一次运动会,她跑八百米摔倒了,江熠在终点线被一群人围着庆祝,是有人默默把她扶起来,递给她一张干净的纸巾。
当时她疼得眼泪首流,没看清是谁,现在想来,好像就是这个背影。
“好啊。”
温禾听到自己这样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