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雪舟屏住呼吸，看见那根食指缓缓描摹着青铜器上的纹路——正是昨夜在月光下流动的那个符号。
"程老板，这件藏品考虑得如何了？
"周慕云头也不抬地问道，声音像是浸了蜜的刀。
程庭琛大步走进前厅，身形巧妙地挡在玻璃柜前："周先生深夜造访，实在意外。
""深夜？
"周慕云轻笑，腕表表盘反射出一道冷光，"才八点三刻。
"他的目光越过程庭琛肩膀，精准地钉在俞雪舟脸上，"这位先生看着眼生。
"程敏儿突然挽住俞雪舟的胳膊："我表哥，苏州来的。
"她指尖在俞雪舟臂弯里轻敲三下，摩斯电码般的节奏——危、险、逃。
"苏州？
"周慕云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只银烟盒，"巧了，我上个月刚拜访过耦园沈家。
"他吐出一口烟圈，"沈老爷子的三姨太，最擅长唱《牡丹亭》。
"俞雪舟后背渗出冷汗。
这是试探，但他对民国苏州一无所知。
程敏儿捏了捏他的手臂："表哥从小在教会学校寄宿，很少回家。
""是吗？
"周慕云突然用英语问道，"Which church did you attend?"（你去的哪所教堂？
）"圣约翰。
"俞雪舟脱口而出，随即暗叫不好——这是上海的教会大学。
周慕云的眼睛眯了起来，烟头在暮色中明灭："有意思。
"他转向程庭琛，"明天中午，和平饭店，我等你和这件青铜器的答复。
"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西装革履的背影消失在梧桐树影里。
程庭琛立刻拉下所有窗帘，转身时脸色铁青："他知道。
""知道什么？
"俞雪舟口干舌燥。
"你是个时空异客。
"程敏儿松开他的胳膊，指尖残留的温度像是个烙印，"周家从光绪年间就开始搜罗穿越者，有人说......"她看了眼哥哥，"是为了打开青铜门。
"---阁楼里弥漫着樟脑和灰尘的气味。
程庭琛挪开一个装满旧账簿的红木箱，露出地板上的暗格。
俞雪舟看着他取出一本用油布包裹的书册，封皮上烫金的《时垣录》三个字己经斑驳。
"嘉靖三十七年，先祖程汝贤在陕西掘得青铜残片，同时发现的还有这部典籍。
"程庭琛小心翻开书页，泛黄的宣纸上绘着星图般的符号，"记载说，当门钥与异客相遇，时空裂隙就会开启。
"俞雪舟凑近去看，突然僵住——其中一页上画着的，分明是DNA双螺旋结构图，旁边标注"生命之梯"。
"这不可能......"他声音发颤，"1953年才发现的结构......""崇祯九年有个异客带来的。
"程敏儿不知何时站在了楼梯口，手里端着茶盘，"他自称来自2021年，带着个会发光的铁盒子。
"她比划着，"哥哥说那叫手机。
"茶盘上除了青瓷茶盏，还有一台柯达布朗尼相机。
程敏儿把它塞给俞雪舟："教我用这个，我就告诉你周慕云的秘密。
"暗房里，红色灯泡将一切蒙上血色。
俞雪舟握着程敏儿的手调整焦距，她耳后的碎发蹭得他下巴发痒。
"这样旋转对焦环......"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显影液中渐渐浮现的，是今晨***的周慕云。
照片里的男人站在法租界工部局门口，身旁是个穿和服的日本军官。
"山本荣一，日本领事馆的文物顾问。
"程敏儿的声音冷了下来，"他们在找门钥，就是那件青铜器。
"俞雪舟突然想起什么，从衬衣口袋掏出那张永安百货的股票凭证。
在红光下，背面浮现出极淡的钢印——"东亚考古学会"的日文标志。
---午夜，俞雪舟被一阵金属摩擦声惊醒。
他摸黑来到后院，看见程庭琛正在井边磨那把青铜剑。
月光下，剑身上的饕餮纹仿佛在蠕动，发出极淡的青光。
"这不是装饰品？
"俞雪舟蹲下身，手指还未触及剑锋就被拍开。
"越王勾践剑的仿品，掺了陨铁。
"程庭琛往剑身上喷了口酒，酒精燃烧的蓝焰中浮现出细密的铭文，"真正的剑1917年被个英国佬带走了，只留下这个剑范。
"俞雪舟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们程家......不只是古董商吧？
"青铜剑突然横在他颈间，寒气刺得皮肤生疼。
程庭琛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骇人："周慕云没告诉你？
我们这一脉，叫守门人。
"井水突然泛起涟漪。
程庭琛剑尖一挑，从井里勾出个湿淋淋的皮囊，倒出三块青铜残片——与玻璃柜里那件纹路完全吻合。
"嘉靖年地震时碎成了西块。
"他将残片拼在一起，裂纹处渗出淡金色的液体，"最后一块在周家。
"俞雪舟伸手去摸那液体，指尖刚触及就惨叫一声——他的指纹被灼烧出了青铜纹路。
程庭琛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果然是你。
""什么意思？
""只有被青铜门选中的异客，才会留下匙痕。
"程庭琛掰开他的手指，那些纹路正缓缓渗入皮肤，"你穿越不是意外，是召唤。
"远处传来钟声。
程敏儿举着煤油灯出现在回廊下，灯光照着她惨白的脸："哥，前门有动静。
"---黑影翻过院墙时，程庭琛己经提着青铜剑隐入竹林。
俞雪舟被程敏儿拽进书房，看着她从《申报》合订本后面抽出一把勃朗宁手枪。
"会开枪吗？
"她咔哒一声上膛。
俞雪舟摇头。
2023年他连真枪都没摸过。
"记住，扳机要慢慢扣。
"程敏儿的手覆在他手上，掌心有练字留下的茧，"周家的人不会要你命，他们要活捉......"玻璃破碎的声音打断了她。
前厅传来打斗声，接着是一声痛呼——是程庭琛！
俞雪舟冲出去时，正好看见三个黑衣人将程庭琛按在地上。
玻璃柜被砸得粉碎，那件青铜器不翼而飞。
领头的黑衣人摘下面罩，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程老板，周先生问您最后一次，门咒在哪？
"程敏儿的枪先响了。
子弹擦着疤脸男的耳朵钉进墙里，趁对方愣神的刹那，俞雪舟抓起博古架上的青铜爵砸过去。
"走！
"程庭琛挣脱钳制，剑光如匹练划过。
一个黑衣人捂着脖子倒下，血喷在明代山水画上。
后院突然亮起火把。
疤脸男啐了一口，吹响哨子。
等程家兄妹追到街上时，只看到一辆黑色汽车绝尘而去，车尾灯像血红的眼睛。
"他们拿走了碎片。
"程庭琛喘着粗气，剑尖滴血，"但不知道我们还有三块。
"程敏儿突然抓住俞雪舟的手："你的伤！
"月光下，俞雪舟掌心的青铜纹路正在扩张，像活物般蜿蜒至手腕。
皮肤下的血管泛着诡异的青光，与远处外滩的霓虹诡异地同步闪烁。
"来不及了。
"程庭琛沉声道，"青铜感应到碎片聚集，门要开了。
"---青铜残片悬浮在磁铁阵中央，发出蜂鸣般的震动。
俞雪舟被绑在太师椅上，手腕的血管己经变成青金色。
"会疼。
"程敏儿将毛巾塞进他嘴里，"忍着。
"程庭琛用青铜剑划开俞雪舟的掌心，血滴在残片上的瞬间，整个房间突然失重。
俞雪舟的视野被撕成两半——一半是暗室，一半是浩瀚星海。
星云中矗立着一扇顶天立地的青铜门，门上密密麻麻刻着所有他见过的人名：程敏儿、李文瀚、周慕云......"看到门了吗？
"程庭琛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念门咒！
"俞雪舟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振动，吐出一串晦涩的音节。
青铜门缓缓开启一道缝，强光中伸出无数半透明的手，抓住他的西肢往门里拖——"不！
"程敏儿扑上来抱住他的腰。
现实与幻象的夹缝中，俞雪舟看见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1937年的上海街头，穿旗袍的程敏儿胸口绽开血花，而开枪的竟是......年老版的周慕云！
轰然巨响中，三块青铜残片炸成齑粉。
俞雪舟重重摔回地面，嘴里全是血腥味。
程庭琛手里的剑断成两截，而程敏儿正颤抖着抚摸他恢复常色的手腕。
"门咒是什么？
"俞雪舟嘶哑地问。
程庭琛擦去鼻血："你的真名。
"他指向满地铜粉，"现在周慕云只剩一块碎片，暂时打不开门。
但看到未来片段了吧？
那就是我们必须阻止的。
"俞雪舟想起那个枪击画面，胃部绞痛起来。
程敏儿却突然举起相机："在显影液里，我发现了这个。
"照片上，周慕云和山本荣一站立的背景板上，隐约可见"东亚考古学会春季拍卖会"的字样——日期是三天后。
"最后一块碎片。
"程庭琛冷笑，"就在拍卖会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