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南城最大的酒吧。
“大还是小!
大还是小!”
“大大大!”
“小吧?
小!”
“行了行了,你们别说话,哥你说,大还是小!”
被叫到的人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悠悠开口,仿佛稳操胜券。
“小。”
“开!”
“哈哈哈笑死我了,晋哥又输了。”
苏晋:“……”真是够了。
“这一轮我要干什么?”
真是操了,今晚输得第八次了。
“去找个人,酒吧里的。
对他说我是***,然后把他带过来一起玩儿。”
“那他不愿意过来怎么办?”
摇着骰子的人继续说:“没事,重点是说话。”
他举了举手机,“记得录音。”
苏晋认命的站起来朝其他地方走去,视线在偌大的酒吧里搜寻着目标,手里拿着开着录音的手机。
突然,苏晋动作一顿,视线停在酒吧的一个角落里。
他扯了下唇角,朝那个清瘦的男人走过去。
有个长得好看的。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阴影遮盖自己,那人淡淡的神色,掀起眼看向苏晋。
“我是***。”
“看出来了,滚吧。”
“……我靠?”
苏晋一噎,卡上了那份录音,保存下来思考着要不要发过去。
这条在某种程度上有损他高大的形象吧。
要不再来一遍?
“我是***。”
说罢他立刻保存了录音,没再等那人说话。
那人依旧没什么表情,也不理会他,起身离开。
“唉?”
苏晋起身去拦,“别走啊,要不一起去玩?”
回应他的是那人清瘦好看的背影。
苏晋玩到晚上一点才回家,路上脑子里想的一首是那张脸,脸型流畅,五官精致漂亮到无可挑剔。
清冷,危险。
“看出来了,滚吧”苏晋猛地坐起身,头撞到了出租车顶。
“呲——靠我当时怎么没骂回去呢?”
苏晋有些懊恼,又半躺了回去,“我该说…我不***,我开玩笑的…然后,加个微信呗?”
苏晋弯了弯眉眼。
车子停在了一幢城北别墅门前。
“辛苦了师傅。”
苏晋摇了摇手中的手机,“多转了20。”
苏晋踏进门的那一刻像是被吸了阳气一般,立刻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今天晚上安排他和苏家大少见面。
至于他苏晋呢?
是今天之前的苏家大少,他是苏建国己故战友的儿子。
苏晋自出生就没父亲,母亲跳海了,当然这些事他也是现在才知道。
苏建国的亲生儿子跑丢了,在收养苏晋之前就丢了。
“小晋回来了?”
苏母话音未落,一中气十足的吼声朝苏晋冲过来。
“给他说今天有事,又跑出去鬼混!”
“苏晋你给我滚过来。”
“你看他那头鸡毛!”
苏建国嗓门极高,一脸恨铁不成钢。
苏晋捋了一把酒红色的头发,应了苏母一声,“回来了。”
“来来来,过来见见。”
他妈很少有开心到神采奕奕的时候,所以即使苏晋很不情愿,还是走过去,看清那人模样时,不可置信瞪大眼。
“我”靠。
“来,叫哥哥。”
苏晋看着他没出声,那人抬眼,依旧看死人一样的眼神,见到是他也不震惊。
苏晋总觉得那张漂亮的脸,马上就要开口,“看出来了,滚吧。”
“不行不行!”
苏晋下意识摇头。
苏母一愣,带着愧疚,纠结道“确实是对不住你小晋。”
“对不住个屁,你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你叫不叫?
叫不叫?”
苏建国一点就炸。
“我去休息了。”
沙发上的人站起来,不再理会这场闹剧。
“小清,你先等等。”
“苏清你别管他。”
苏父苏母着急的去拦下苏清。
“唉唉唉?
你别走!”
苏晋这句话完全也是下意识的,所以当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时,苏晋像是待宰的羔羊被架在高台上一般不自然。
“那个,苏清是吧?
真是人如其名。”
“我知道你是爸妈,哦不,叔叔阿姨的亲生儿子,我马上就要成年了,你们要是不喜欢我,我成年了就走。”
“你们现在也别想赶,我赶也赶不走,否则我就吊死你们家门口。”
“等我成年了最好能再接济个我几年什么的,当然如果不想的话,我…我要饭也是丢你们的脸。”
苏晋自顾自的说,情到深处往前走两步,往沙发上一躺,大有死皮赖脸的无赖样子。
什么什么人如其名,什么什么叔叔阿姨,什么什么吊死,还想去要饭。
几个人听他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苏母眼皮一跳,“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拉着苏清就要走。
苏建国咬着牙,头发丝几乎要立起来,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苏晋!
我弄死你个逆子!
翅膀硬了,还叔叔阿姨,屁的叔叔阿姨!”
“嗷——”苏晋“唰”的从沙发上跳起来,“老头子你又打我!”
他扭头就往楼上跑,边跑边喊,“我不是你亲生儿子,你不能打我——不提供这项服务——”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响,客厅又恢复了平静。
苏母松了口气,还好今天跑得快。
苏建国正准备说些什么,楼上的苏晋又打开门探出头来朝楼下喊,“苏清,来一下呗。”
说完又缩回了房间。
苏母和苏建国看向苏清,“他没挑衅你,他平常说话就这个调。”
“你别管他,先让你…妈带你去房间。”
苏清声音朗润,“我先上去一趟。”
苏晋的房间陈设简单干净整洁,和苏晋整个人风格十分不符。
两人大眼对小眼,大概僵持了十几秒,苏清从门口一步一步走过来,一点一点靠近,苏晋这才得以仔细看清他的脸。
精致。
看来老头子年轻的时候也帅啊,这是第一个想法。
眼见距离在缩小,苏晋一激灵,跳的离他两米远。
“那个苏清啊。”
“你也没看着乖。”
“老头子不让去酒吧,知不知道?”
“嗯。”
苏清,“你想谈什么条件。”
苏晋往床上一躺,丝毫没有被猜到想法的窘迫,“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在家里我才是老大,知不知道?”
“嗯。”
苏清似笑非笑。
“放心,我在外面我会罩着你的。”
苏晋还想说些什么,被苏清打断,“苏晋。”
他的声音好听,叫他的名字更好听,苏晋磕巴,“咋…咋了?”
“我录音了。”
苏晋:“……”苏清勾唇,“蠢。”
“……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顿了一顿,苏清又开口,“聪明人。”
他走之后,苏晋在床上愣了几分钟,不确定道“我靠?”
碰到硬茬了。
苏清回到自己的房间,视线淡淡的在房间内环视了一圈,又沿着墙边检查了一遍,然后才躺在床上。
他神色略有些疲倦,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聊天框。
—查到了—你的新弟弟现在在南城的一个酒吧—[位置]指尖跳动在屏幕上,苏清回信息,“见到了。”
“你注意安全。”
苏清神色微动,回想起今天下午,不由得轻笑出声。
一夜好眠。
两人是在楼梯口碰面的,苏清神清气爽,苏晋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昨晚在苏晋的梦里,苏清得瑟了一整晚。
“看出来了,滚吧。”
“我录音了,聪明人~叫哥哥~叫哥哥~~……”此刻苏晋更是咬牙切齿。
“早上好,我亲爱的弟弟。”
“???!”
“新发色很好看。”
说完,苏清先下了楼,苏晋愣在原地,大脑转不过来,等他下楼时,三人己经坐到餐桌前了。
“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苏建国对着他的头发如临大敌。
苏晋坐下来,端着一副优雅的模样,“红的像鸡毛。”
言下之意,蓝色的好看。
蓝的发色衬得他肤色更加冷白。
“开学之前给我换回来。”
“哦。”
苏晋淡淡的回了一句,一场饭下来,连苏母都看出了苏晋在针对苏清。
苏晋吃完就叫车出门了,他才不想在家和那个人待在一起,毕竟离开学没几天了。
坐在车上,苏晋拿出手机,置顶的一个群里己经发了二百多条信息。
高敕一首在疯狂@苏晋。
—晋哥回信息—他昨天晚上玩这么晚,肯定是被他老子打的下不来床了—城北有什么好玩的,贫民区脏乱差—@苏 晋哥出来没—别叫他了,他突然冒出来个哥哥,这时候估计正在焦头烂额苏晋拧眉,他有什么好焦头烂额的,那个苏清根本不足为惧。
他将刚才那个人从群里踢了出去。
—晋哥终于出来了—今天在城北那个御上仙居见吧—[位置]—笑死我了,什么鬼名字过了一会,高敕又把刚才那个被踢出去的人拉了回来。
南城很大,分为城北和城南两部分,城南是后来发展起来的,基础设施和娱乐设施都非常完善。
相较之下,城北好像被遗忘了一样。
尤其是城北西北角,更是一个相当大的贫民区。
苏晋很少去城北,今天过去是因为放假前的一件事。
简单来说就是他身体出了点儿毛病,晕倒了,有人救了他,并且帮他垫付了医药费。
那个人在城北住,他今天最主要的目的是探望他。
等苏晋到御上仙居的时候其他人都来齐了。
名字高大上,其实是一家简单的酒店。
“二蛋他们俩呢?”
“他们不愿意来。”
高敕说。
苏晋冷笑一声,“不管他们了。”
苏晋按电梯,问高敕,“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礼物嘛,妥妥的哥。”
高敕正嘚瑟,电梯突然抖了一下,吓得他腿一软,“晋哥,城北这么大市场,你家怎么不来投资?”
“苏家做的高档酒店,城北有个屁的市场。”
苏晋皱眉,电梯有一股烟味儿。
“也是,你家产业主要在隔壁市吧?”
“对。”
苏晋走出来,领一群人进了一个房间。
“礼物呢?”
高敕三两步跑到床的另一侧,高兴道,“这个,绝对好酒,从我爸酒柜里偷来的。”
“还有这个,手镯。”
“这个袋子里手机最新款的。”
苏晋眼皮一跳,“我要的是米面油。”
他咬牙,“这些有什么用?”
“准备的衣服呢?”
“什么米面油?”
高敕懵了,“哦哦,衣服在柜子里。”
他走到柜子前,“这有几个颜色,哥,你先选,咱几个里你身材最高挑,你先挑个合身的。”
苏晋扒拉着这些西装,“……我当时怎么说的?”
“准备几件看着乖的。”
“这这这。”
苏晋烦躁的挠头,“穿着和黑社会一样,怎么去看老人?”
高敕,“啊?”
他云里雾里,更懵逼了,“什么看老人,你不是要见恩人吗?”
“乖的?
不是让准备几件帅的吗?”
苏晋,“……”另外几个人看他俩的互动都笑疯了。
苏晋抽了魂似的躺在床上,累还没说出口,觉察到身下铺平的被子下有什么东西鼓起了一块儿,他撑着身体坐起来。
“妈的,累炸了快。”
苏晋掀开被子,愣在了原地,几个人看他反应不对,都围上来,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一秒,两秒,三秒“我靠!”
苏晋猛地跳开,一脸嫌弃,“神他妈的男士***!”
最后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准备现买,苏晋叫人送来了车,又将头发染了回来。
苏晋骑着车和高敕坐到前面,其他几个人坐在车筐里。
车筐里的人清一色的咧着嘴,“这三蹦子可真拉风啊!”
“等开学咱骑到学校里去。”
“滚。”
高敕却欲哭无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会不会骑啊?
哥,别吓我。”
车子七拐八拐最后拐没路了。
苏晋下去把那几个铁皮门推开,摇摇晃晃将车骑了进去。
几个人看着眼前的景象失语,几个人都是家里的独子,都住在城南,从小就是家境优渥,哪见过这场面。
矮小的破房子,泥泞的路,沟里的树。
那个铁皮门隔开的,像是两个天地,一瞬间天仿佛都暗了下来。
高敕小心翼翼的问,“你确实是这吗?”
“嗯。”
苏晋哑着嗓子,“南城收的废品都只能放在这儿,其他地方不让放。”
那天那个老爷爷是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走的,车上堆了纸皮和饮料瓶。
苏晋扭头对高敕说,“我们去问问。”
顿了一顿,苏晋又说,“把你脖子上的链子也摘了。”
边找边问,半个小时之后他们才真正找到要找的地方。
“在西北角。”
“我好像听见狗叫声了。”
其中一个人咽了口唾沫,害怕的说。
“来都来了,把车骑进去。”
他们挨家挨户的到每家家门前就下车,掂一袋子大米和一桶油进去,没人的就放在里屋门前。
刚开始他们担心买的不够。
其实是够的,一个相当大的院子堆满了杂物,矮小的,破破烂烂的房屋,住的一般也就是个年迈的孤寡老人,偶尔带着一个留守儿童。
“他们家有狗,我不去了。”
其中一个人说。
“那你们在外面等。”
苏晋自己掂了东西,“算了,你们先去下一家吧。”
高敕要和他一起,他没愿意,苏晋知道他也怕。
苏晋小心翼翼的进去,怕惊动睡觉的狗,结果一扭头,正好和他对视上。
苏晋一僵,露出个他认为和善的笑容,“嗨。”
那只狗站起来,苏晋吓得一退,发现他被拴着,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打量它。
一只中华田园犬,脸上很长的一道疤,使它显得有些狰狞。
苏晋惊讶,它腿也少了一条。
但苏晋能感觉到它的主人很爱它。
整个小院都堆满了收回来的废品,只有它在的那个地方干干净净。
它也干净,旁边还放了个凳子。
它的主人应该经常坐那陪它。
“我送个东西就走。”
苏晋讨好的笑道。
那只狗一声低吼,苏晋咽了咽口水,“我也属狗。”
那只狗又一声低吼。
苏晋尽量离它远点儿,但见他走到屋前,那只狗也没冲他大喊大叫。
于是苏晋肯定的点头,“狗兄给我面子。”
“有人吗?”
苏晋敲门,没人应,他又敲了敲,过了一会才听到有声音。
就说嘛,门是从里面关的,肯定有人。
苏晋看着面前开门的老人,突然有种“终于找到你~”的感觉。
“爷爷!”
“我孙子回来了?”
“对对付!”
苏晋说完发觉不对,“不是,他没回来。”
“是我!”
苏晋凑到老人跟前,“你看看我!”
“啊…?”
老人仔细瞅了半天,摇摇头,“不认识。”
苏晋:“……”嘤。
怎么会呢?
“那天你送了我去医院,垫了医药费!
垫了钱!”
“你别这么大声,我不聋。”
“……是你,我记起来了,怎么换头发了?”
苏晋那天是红头发,戴着磁吸耳钉,项链,一整个不良少年。
老人让开,让他进去。
苏晋挠头讪笑,拽了两下头发,跟着他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老旧,但东西都齐全且很整洁。
苏晋把带来的东西放到桌腿旁。
老人招呼他坐床上,他搬了个凳子,挨着床坐下,板板正正的对着对面的墙。
“我来还您钱。”
老人摆手,“不用。
你们小孩儿都把钱留着给自己花吧。”
“不行。”
苏晋从口袋里拿出刚换的现金,“您卖点钱不容易。”
“我孙子会给我钱。”
老人把他的手推回去。
“您孙子都不来看您,”只给钱有什么用,重要的是爱的陪伴。
苏晋完全没听到他的那句“我孙子每天都来”,完全沉浸在他这该死的温柔,太他妈的善良的自我夸赞中。
苏晋从刚到城西北就觉得留守老人处境太过艰难,现在更是觉得爷爷真是太惨了。
“我以后会常来看你的。”
老人:…怎么听不进去话呢这孩子。
苏晋最终强硬的把钱塞到了老人衣服口袋里,随后又坐了回去。
他赶紧转移话题,“这墙上的是你孙子得的奖状吧?”
大大小小的奖状贴了一整墙,都有些掉色了,明显年代久远。
“对!”
提到孙子,老人神色骄傲,“证书和奖牌什么的都在柜子里。”
苏晋除了钢琴有证书,从小到大就没得过几张奖状,小学的时候得过一次进步之星。
这面墙上贴的大都是三好学生。
苏晋走到左边,发现还有两列优秀小教师。
“陈清。”
苏晋念出那上面的名字,突然又想到了家里的那位。
还是陈清听起来顺耳。
苏晋抿唇,又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也得过很多奖状。”
“是吗?”
有人问了一句。
“对啊。”
苏晋应了一句。
随后屋内陷入了寂静。
……“我去…”苏晋猛回头,看向门口。
门口那人轻靠在门框上,宽大的白色衬衣盖住了清瘦的身体,双手环胸,神色漠然,往那一站屋里都瞬间亮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