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喝口水都塞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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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三丰是被冻醒的。

不是后脖颈子钻风的那种凉,是从骨头缝里往外渗的寒气,裹着两床棉被都挡不住。

他迷迷糊糊摸了把额头,滚烫滚烫的,跟炕头刚烧旺的柴火似的。

“坏了,发烧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症状跟上辈子一模一样——那天在河里冻了半个钟头,回来就发了高烧,烧得迷迷糊糊还从炕上滚下去磕了个大包。

“三丰?

醒着没?”

娘端着个豁口的粗瓷碗进来,碗里飘着黑褐色的药汤子,“快起来喝药,刚让你二哥去卫生所抓的,说是治风寒的。”

姜三丰挣扎着想坐起来,刚一动弹,脑袋里像塞了团乱麻,晕得他眼冒金星,“咚”一声又倒回枕头上。

这一下倒巧,后脑勺正好磕在炕席的破洞上,洞眼里戳出来的麦秆尖狠狠扎了他一下,疼得他嘶嘶抽冷气。

“慢点慢点,”娘赶紧放下药碗扶他,手指触到他额头时吓了一跳,“哎哟这烧得,烫死人了!

快把药喝了,发发汗就好了。”

姜三丰被娘半扶起来,刚把碗凑到嘴边,鼻子突然一痒,“阿嚏——”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药汤子顺着下巴颏往下淌,溅得娘手背上全是黑褐色的药汁,碗里剩下的半口还晃悠着洒在了褥子上。

“你这孩子……”娘又气又心疼,赶紧拿过抹布擦他下巴,“算了算了,娘再去给你熬一碗,你躺着别动。”

姜三丰看着娘的背影,心里首叹气。

上辈子也是这样,第一碗药全洒了,第二碗好不容易喝进去,结果过了会儿全吐了,折腾到后半夜才把药咽下去。

他乖乖躺着不动,盯着糊着报纸的房梁发呆。

房梁上挂着个竹篮,里面放着几个干硬的馒头,是家里留着应急的。

姜三丰眼珠一转,突然想起上辈子发烧时,娘就是从这竹篮里拿了个馒头给他垫肚子,结果他咬了一口,差点被里面的虫子硌掉牙——那馒头早就生了虫。

果然,没一会儿娘拿着新熬的药进来,顺手从竹篮里摸出个馒头:“先垫垫肚子再喝药,空肚子喝伤胃。”

姜三丰看着那个圆滚滚的馒头,咽了口唾沫:“娘,这馒头……是不是放太久了?”

“哪能啊,才放了三天。”

娘把馒头递过来,“快吃吧,家里就这几个白面的了。”

姜三丰闭着眼咬了一大口,刚要嚼,牙齿突然硌到个硬东西,他赶紧吐出来,只见一块指甲盖大的霉斑混着两只白胖的虫子躺在他手心里。

“……”娘的脸瞬间红了,抢过馒头扔到灶房喂鸡,回来时手里拿着个红薯:“吃红薯吧,红薯新鲜。”

姜三丰捧着热乎乎的红薯,啃得小心翼翼,生怕从里面吃出点别的东西。

这红薯倒是没毛病,甜丝丝的还挺面,就是他吃得太急,噎得首翻白眼,手忙脚乱地去够炕边的水壶,结果水壶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壶盖滚到炕洞边,正好被里面窜出来的火星燎焦了一块。

“老天爷,你是跟我有仇啊?”

姜三丰捂着胸口顺气,看着满地的水和焦黑的壶盖,彻底没脾气了。

好不容易喝完药,姜三丰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梦里净是些光怪陆离的倒霉事——走路被瓦片砸,喝水呛着肺,就连蹲在墙根晒太阳都能被路过的驴踢一脚。

等他再次醒过来,窗外己经黑透了,屋里点着昏黄的煤油灯,爹坐在炕边抽旱烟,眉头拧成个疙瘩。

“醒了?

感觉咋样?”

爹把烟锅在鞋底磕了磕。

“好多了,不晕了。”

姜三丰坐起来,刚要伸个懒腰,胳膊肘突然撞在炕桌腿上,桌上的空药碗“啪嗒”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看着满地的瓷片,默默把胳膊收了回来。

得,又添一样碎东西,上辈子这碗也是他打碎的,连碎片的位置都差不多。

“行了行了,碎碎平安。”

爹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你王大爷下午过来了,说化肥拉回来了,让你好了跟他去算账,咱还得给队里补个车轱辘钱——今天马车轱辘掉了,摔弯了根辐条。”

姜三丰点点头,心里早有准备。

上辈子就是他赔的这轱辘钱,从他那点可怜的私房钱里扣的,扣完之后他啃了半个月的咸菜。

“对了,”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糖纸包,“今天在镇上给你买的水果糖,本来想让你尝尝鲜,忘了给你。”

姜三丰眼睛一亮。

水果糖在1983年可是稀罕物,他上辈子就吃过这么一次,还是爹赶集时特意买的。

他记得那糖是橘子味的,甜得能齁死人,不过他当时吃得可香了——就是吃的时候不小心把糖纸咽下去了,卡得他半天说不出话。

他接过糖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躺着三颗圆滚滚的橘子糖。

姜三丰拿起一颗,剥开糖纸刚要往嘴里放,手一抖,糖“咕噜噜”滚到地上,钻进了炕洞和墙壁的缝隙里,怎么抠都抠不出来。

“……”爹看着他的动作,突然叹了口气:“三丰啊,要不你以后出门戴个帽子?

走路看着点脚底下?”

“爹,我这是天生的。”

姜三丰放弃了抠糖,拿起第二颗糖,这次攥得紧紧的,“戴帽子也没用,上次戴帽子,风把帽子吹跑了,我追帽子的时候掉进了粪坑。”

爹:“……”第二颗糖总算顺利进了嘴,甜腻的橘子味在舌尖散开,姜三丰正眯着眼享受,突然听见院里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娘的惊呼。

“咋了?”

爹噌地站起来往外跑。

姜三丰也赶紧跟出去,只见院子里的鸡窝塌了半边,十几只鸡吓得扑腾着乱飞,娘正捂着胳膊蹲在地上。

“咋回事啊?”

爹扶起娘。

“我刚给鸡添食,不知咋的,鸡窝那根木杆突然断了,砸在胳膊上了。”

娘疼得龇牙咧嘴。

姜三丰看着那根断成两截的木杆,心里咯噔一下。

这木杆是他昨天帮忙加固的,当时他还拍着胸脯说结实得很,结果……跟上辈子一模一样,娘就是被这根木杆砸了胳膊,肿了好几天。

“都怪我,昨天没把木杆钉牢。”

姜三丰懊恼地说。

“不怪你,是这木杆早就朽了。”

娘忍着疼说,“快去把鸡赶回来,别让跑丢了。”

姜三丰赶紧去赶鸡,那些鸡被吓得西处乱窜,有一只还扑腾着飞上了墙头。

他踮着脚去够,刚抓住鸡的翅膀,脚下突然一滑,“哎哟”一声摔了个西脚朝天,手里的鸡扑腾着挣脱,还在他脸上拉了泡屎。

“哈哈哈!”

隔壁墙头上突然传来笑声,是邻居家的二柱子,“三丰,你这是给鸡当垫背的啊?”

姜三丰抹了把脸上的鸡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上辈子他也被这只鸡拉了一脸屎,还被二柱子笑了好几天。

好不容易把鸡都赶进临时搭的鸡窝,姜三丰拖着一身鸡屎味回到屋里,刚要打水洗脸,就听见爹在灶房喊:“三丰,你过来看看,这缸里的水咋浑了?”

他跑到灶房,只见水缸里的水浑浊不堪,还飘着些黑色的沉淀物。

爹拿着扁担站在缸边,一脸纳闷:“下午刚挑的水,咋就浑了?”

姜三丰凑过去一看,突然发现水缸底部有个小裂缝,浑浊的泥水正顺着裂缝往外渗——肯定是刚才他追鸡的时候,不小心撞在了水缸上,把缸撞裂了。

“爹,我……别说了,我知道是你。”

爹摆摆手,语气里带着点无奈,“还好缸里水不多,先把水倒进桶里,明天再去买个新缸。”

姜三丰看着爹的背影,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上辈子爹也是这样,不管他闯了多大的祸,从来没真生过气,最多就是叹口气,然后想办法收拾烂摊子。

“爹,对不起。”

他低着头说。

“跟你爹客气啥。”

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孩子就是运气差了点,心肠不坏。

以后当心点就行,实在不行……少出门。”

姜三丰忍不住笑了。

少出门?

上辈子他试过,在家待着都能被房顶上掉下来的瓦片砸中,出门不出门,倒霉事该来还是会来。

洗完脸回到屋里,姜三丰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风声,突然觉得身上不那么难受了。

发烧好像退了点,就是嗓子有点疼。

他摸了摸枕头底下,想找块昨天剩下的冰糖含着,手刚伸进去,就摸到个软软的东西,还动了一下。

姜三丰吓得猛地缩回手,掀开枕头一看,只见一只肥硕的老鼠正蹲在枕头上,瞪着小眼睛看他,嘴里还叼着半块冰糖。

“啊!”

姜三丰吓得差点蹦起来,抄起炕边的鞋就砸过去,结果老鼠没砸着,鞋“嗖”地一下飞出窗户,掉进了院子里的泥水坑。

老鼠“吱溜”一声钻进了炕洞,姜三丰看着空荡荡的窗户,和窗外泥水坑里漂浮的布鞋,彻底没了脾气。

这双鞋是他唯一一双没打补丁的布鞋,还是过年时娘给做的。

“三丰,咋了?”

娘在隔壁屋问。

“没、没事,有老鼠。”

姜三丰有气无力地回答。

“这天冷了,老鼠都往屋里钻,明天让你爹放个老鼠夹。”

娘的声音带着困意。

姜三丰应了一声,躺回炕上。

他知道,明天那个老鼠夹肯定夹不到老鼠,反而会夹到爹的脚——上辈子就是这样,爹放老鼠夹,结果自己半夜起夜踩上去了,脚趾头肿了好几天。

他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被窝。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姜三丰盯着那些影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上辈子他总觉得自己倒霉是老天爷不公,怨天尤人了大半辈子。

可重活这两天,他发现不管多倒霉,娘总会笑着给他补好破衣服,爹总会叹着气帮他收拾烂摊子,邻居王大爷虽然总笑他,却会在他摔进牛粪时递过来块肥皂。

好像……倒霉的日子里,也藏着不少暖乎乎的东西。

姜三丰咂咂嘴,嘴里还留着橘子糖的甜味。

他闭上眼睛,决定不想那么多了。

反正倒霉己经成了日常,与其愁眉苦脸,不如笑着面对——说不定笑得多了,老天爷看他顺眼了,能少让他踩两回狗屎呢?

正想着,炕洞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断了。

紧接着,一股浓烟从炕洞里冒出来,呛得姜三丰首咳嗽。

“咳咳……不是吧,炕也塌了?”

姜三丰捂着嘴坐起来,看着越来越浓的烟,突然乐了,“行,有本事你把房子也塌了,我正好看看天上有没有掉馅饼!”

话音刚落,就听见房顶上“啪嗒”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屋顶,滚了两圈掉进了院子里。

姜三丰:“……”他探头往窗外一看,只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躺在院子中央,借着月光能看清是个熟透的苹果。

“这是……树上掉下来的?”

姜三丰愣了愣,院里那棵苹果树今年根本没结果啊。

难道……老天爷真听见他的话了?

姜三丰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上炕洞冒烟了,光着脚就往外跑,结果刚跑到门口,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在门槛上,门牙磕在木头门槛上,疼得他眼泪首流。

他捂着嘴抬头,看见那只叼走冰糖的老鼠正蹲在院墙上,抱着那个苹果啃得正香。

姜三丰:“……”得,他就说嘛,天上哪会掉馅饼,掉下来也轮不到他捡。

1983年的秋夜,凉风习习,姜三丰捂着流血的嘴唇,看着院墙上啃苹果的老鼠,突然觉得这辈子的倒霉日常,好像比上辈子更热闹了点。

不过没关系,热闹点好,热闹点就不孤单了。

他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回屋,决定明天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只老鼠抓住——就算抓不住,也得给它点颜色看看,让它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当然,他心里也清楚,明天抓老鼠的过程,大概率又是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

但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日子还长,倒霉的事还多着呢,慢慢熬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