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低头把简历放进抽屉里,发尾垂下来,扫过那本摊开的本子,封面上画着一棵简笔画的石榴树。
周柯宇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那是他小时候教她画的,她说这是“他们的树”—— 老家属院的石榴树每年夏天都结满红灯笼似的果子。
他总是爬上去摘,热巴就在树下举着裙子接着,两人经常被树枝划到胳膊,却笑得比石榴还甜。
“对了,”热巴忽然想起什么,从挂钩上取下来一件深灰色的工服,“这是之前员工留下的,你先穿着不合适我再去订做。”
工服领口别着一块金盛铭牌,刻着“隅见”两字,边角有点磨损。
周柯宇接过来时,闻到上面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和记忆里她晒在阳台上的衬衫味道一模一样。
下午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林小满忙着点单,热巴在吧台后冲手冲咖啡,周柯宇被安排擦桌子。
他拿着抹布,目光却像被装了雷达,总往吧台那边瞟。
热巴冲咖啡时会微微皱眉,左手食指会无意识的敲吧台,节奏和她小时候做数学题一样。
她给客人找零时,总会把硬币先在手心摞整齐,再轻轻放进对方的手里,这是当年她奶奶教给她的规矩。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点了杯冰美式,她转身去拿冰块时,脚步停顿了一下,回头问:“加两块冰,够嘛?
你上次说太冰会酸。”
周柯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她总是这样,记得别人的小习惯,却总忘了自己胃不好,不能喝冰的。
“柯宇哥,帮我拿一下糖浆!”
林小满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他快步走到操作台,看见热巴正在给一杯拿铁拉花。
她的手腕轻轻晃动,奶泡在咖啡表面晕开,渐渐形成朵心形的花。
“热巴姐的拉花是一绝!”
林小满凑过来小声说,“不过她很少给客人做拉花,说是浪费时间。”
热巴把咖啡递给客人,转身对上周柯宇的目光。
笑了笑,“等你熟悉了,我教你拉郁金香”她的酒窝陷下去,像盛着半杯阳光。
周柯宇“嗯”了一声,慌忙低下头去擦咖啡机,耳尖却红了。
傍晚六点,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子色。
一个穿中山装的老爷爷推门进来,手里拎着布包,刚站稳就喊:“小巴啊,今天的蓝山煮好了吗?”
“赵教授来啦?”
热巴从吧台后探出头来,“早就给您温着呢。”
她端出白瓷杯,又从旁边的透明罐子里拿了几袋饼干,“您上次说喜欢这个杏仁味的。”
赵教授接过杯子,视线落在周柯宇身上,“这小伙子是新来的?
看着面善啊。”
“刚招的员工,叫周柯宇。”
热巴替他介绍,“柯宇,这是赵磊赵教授,我们这儿的老熟客,教历史的。”
周柯宇连忙点头“赵教授好。”
“好好好。”
赵磊教授呷了口咖啡,眼睛眯成条缝,“小巴这个店啊,就缺一个能扛事的小伙子。
前阵子她搬那个新烤箱,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赵教授!”
热巴嗔怪地打断他,脸颊有点红,“哪有这么夸张的。”
周柯宇的心揪了一下。
他记得她小时候搬个小板凳都费劲,现在却要扛烤箱。
他悄悄走到后厨,看见那个银色的烤箱,他搬了一下,果然很沉。
旁边堆着几个没拆封的纸箱,上面印着“咖啡豆”的字样。
“这些我来搬吧”。
他走过去,不等热巴说话,就抱起一个纸箱往储藏室走。
箱子比想象中沉,他的胳膊被勒得有点疼,但听见身后热巴轻声说“谢谢”,忽然觉得这点疼不算什么。
储藏室很小,堆着不少旧物。
周柯宇放下箱子时,膝盖撞到了一个木架,上面的相框“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他慌忙捡起来,心脏猛地缩紧。
相框里是张泛黄的照片。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穿着鲜艳鹅黄色的蓬蓬裙,正把手里的冰淇淋往旁边小男孩嘴里塞。
男孩比她矮半个头,皱着眉往后躲,嘴角却偷偷翘着。
背景是老家属院那棵石榴树,枝桠上还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秋千。
那是他十岁生日那天拍的。
热巴把她的草莓冰淇淋让给他,说“吃吧,我妈妈说, 男孩子要多吃点才能长得高。”
“柯宇,你没事吧?”
热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周柯宇手忙脚乱的把相框放回去,转身时撞到门把手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没事。”
他揉着胳膊,看见热巴手里拿着一个创可贴,“刚才听见响声,是撞到了吗?”
她走近时,发间的香气飘过来 ,周柯宇的心跳又开始乱了节奏。
热巴把创口贴轻轻贴在他胳膊上——那离刚刚被只想划过一个小口子。
她的指尖很软,还有着护手霜的茉莉花香味,擦过他皮肤的时候,像羽毛轻轻扫过。
“储藏室有点乱,下次小心点。”
她目光落在那个木架上,忽然笑了,“那是我小时候的照片,被我妈翻出来放这儿了。”
周柯宇盯着她的侧脸 ,喉咙发紧,“那个...小男孩是你的弟弟吗?”
“不是啊”。
热巴摇了摇头,伸手拂去相框上的灰尘,“是邻居家的小孩,小时候总是跟着我***后面,像小尾巴一样”。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怀念。
“后来,他搬走了,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周柯宇的指尖攥得发白,他想说“我就是那个小尾巴”,想说“我找了你很多年 ,”想说“对不起,当年没能和你说再见 ”。
可话到嘴边了,却变成“他...现在说不定就在附近呢。”
热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哪有这么巧的,”她转身往外走,“快结束了,你去把外面的遮阳伞收一下。”
周柯宇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松开了拳头 ,没关系 ,他想,来日方长 ,他有的是时间,等她慢慢想起来。
收工时己经快九点了,林小满抱着书包往外冲 ,临走前冲周柯宇挤眉弄眼“柯宇哥,热巴姐最烦擦咖啡机了,你表现的机会来了!”
周柯宇果然看见热巴对着咖啡机皱眉,他走过去,拿起抹布“我来吧。”
“没事,你上了一天课,早点回去休闲吧。”
热巴想拿回抹布,却被他躲开了。
“我住得近,”周柯宇蹲下身,开始擦底座的咖啡渍,“而且...我挺喜欢擦这个的。”
热巴没再坚持,转身去整理账本。
吧台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像是给她加了一圈柔光滤镜,美极了,也让他更心动了。
周柯宇一边擦,一边用余光看她。
她算错数字时,会吐下舌头,和小时候做错题目时一样。
她把笔咬在嘴里翻账本,笔尖差点戳到脸颊,这是他当年教给热巴的一个坏习惯。
她忽然停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 ,就着冷水咽了下去。
周柯宇的心沉了一沉,她的胃病还还没好。
“你也胃不好?”
他忍不住问道。
热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老毛病了 何咖啡喝多了就这样 ” ,她把药瓶放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
周柯宇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妈也总吃这个药。”
他没说的是,他记得热巴第一次胃疼是因为替他吃了过期的面包。
那天他没带午饭,热巴把自己的面包分给了他,结果他没事,她却疼得脸色发白,被她妈妈接走送去了医院。
擦完咖啡机 ,周柯宇又去拖地。
热巴在旁边整理东西 ,两人偶尔上句话,大部分时间都安静着,却有种说不出来的默契。
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又响了。
一个穿着碎花裙的中年女人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巴比 ,给你送花来了!
今天进了一批好货 ,你拿一个花瓶插好,放在店里招客人。”
“张姐,”热巴接过花,笑着说“每次都给我送,再这样我要给钱了。”
“跟我客气啥!”
张姐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周柯宇身上,眼睛一亮,“这小伙子是新来的?
看着比上次那个强多了,那个连换水都喊累...张姐!”
热巴脸有点红了,带着点羞恼,往门外推了一把“别乱说”。
周柯宇拖地的动作顿了顿,巴比?
上次那个?
是指她男朋友?
张姐又聊了几句便走了,热巴把向日葵***玻璃瓶里面,摆在吧台最显眼的位置,金黄色的花瓣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张姐是对面花店的老板娘 ,人特别好,我刚接手这店的时候,什么都不懂,都是她帮我的。”
她说道。
周柯宇“嗯”了一声,目光忍不住往店对面瞟。
花店还亮着灯,门口摆放一排玫瑰花 ,红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