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装着区区五百块钱的破信封,从她那只提着几十万爱马仕手袋的手里递出来时,
整个西港市,都恨不得往她身上啐一口唾沫,骂她是个猪狗不如的白眼狼。可他们不知道,
这,仅仅是这场复仇盛宴的开胃菜。真正的主菜,足以让这座城市,为她,沉默十年。
1 咸腥的海风,吹不散的重男轻女林若曦的少女时代,
就像西港码头底下那些终年不见光的礁石。又冷,又湿。还总被命运的浪头,一记一记地,
往死里砸。她生在西港市下头一个叫“望海”的渔村,这名字听着挺有盼头,
可村里人的盼头,从来都不包括生闺女。这里的人,祖祖辈辈靠海吃饭,嘴里的话,
骨子里的风,都带着一股子咸腥味儿。还有那股子,比海带还难缠的,
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思想。她爹,林振国,守着个小海鲜摊。海风把他那张脸,
整得跟块风干的老腊肉似的,又黑又硬。他嗓门大得能跟台风干仗,
一辈子就信一个理:爷们儿,才是家里的那根大梁。她妈,张美玲,
一双眼珠子就跟那算盘珠子似的,噼里啪啦,一天到晚都在算计。
“养儿防老”、“闺女是赔钱货”这两句话,她能当三餐吃,比鱼腥味儿还去不掉。林若曦,
是他们家唯一的种。可惜,是个丫头片子。在这个把小子当龙,
把闺女当彩礼兑换券的渔村里,她的出生,就像往一锅滚烫的鱼汤里,扔了块冰坨子。
没半点喜气儿。她爹林振国,一听护士说是“千金”,连产房的门都没进,
扭头就回海鲜市场杀鱼去了。仿佛多瞅一眼,他那天的鱼都得少卖好几斤。
她妈张美玲的月子,就没一天不叹气的。东家长西家短的婆娘们来看她,她就当着人家的面,
指桑骂槐地骂林若曦:“哎哟,要是生个带把儿的,我这腰杆子都能挺直咯!
”“白瞎了一个名额,将来都是便宜外头人家的货,还得倒贴!”所以,
从林若曦能记事儿起,她活得就跟那在刀尖上跳舞的虾米一样,又小心,又憋屈。
她比别的女娃子,更早地学会了怎么收拾那满手的鱼腥。更早地,
在冬天那能把骨头都冻裂的海水里,搓洗全家人的脏衣裳。她把那间,
连空气里都飘着死鱼味儿的小破楼,拾掇得干干净净。她把自己的课本,
护得比自个儿的脸蛋还金贵,连个卷边儿都舍不得有。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个儿够勤快,
够听话,就能换来她爹一个“还行”的眼神儿。或者,换来她妈一句不带刺儿的夸奖。
结果呢?屁都没有。她爹的眼睛,总能像X光一样,直接穿过她,望向码头,
好像在看一个能接他班的、根本不存在的“大胖小子”。她妈的嘴,就跟那机关枪似的,
吐出来的全是子弹,全往她心口上打。“要是个小子,现在都能跟我下海打鱼了,
多大个劳力!”“女娃家家读那么多书,搞么子干什么?认得几个字就得了!
读得心都野了,以后彩礼都难要!”这些话,就跟那锋利的蚝壳碎片一样,一片一片,
往林若曦那颗敏感又骄傲的心上,死命地划拉。她不吵,也不闹。就是把头埋得更低,
扎进书本里,像一头倔驴,用更狠的劲儿,跟这满世界的冷漠较劲。读书。是她能抓住的,
唯一能把她从这片咸腥的海里,拖上岸的救命稻草。渔村的小学,老师混日子,学生打哈哈。
林若曦是唯一的异类。她能把一本教科书,翻得跟咸菜干儿似的,起了毛边。
她能为了一道数学题,把自己熬成个熊猫眼,非要把它给研究透了才肯睡。她就那么犟。
犟得跟头牛似的。她觉得,只要自己的成绩单红得刺眼,
只要自己能站到最高的那个领奖台上。她爹妈,兴许,就能从那堆奖状里头,看见她的好了。
兴许,就能分给她一丁点儿,哪怕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点的爱。于是。从小学,到初中,
再到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她家那面潮湿、发霉的破墙上,贴满了鲜红的奖状。那一片红,
跟她家那灰扑扑的调子,格格不入。充满了讽刺的味道。可这些,她用命换来的荣光,
并没有给她换来半点想要的温暖。她爹,只有在外人夸的时候,才会一边给鱼刮鳞,
一边含含糊糊地嘟囔一句:“哦,那丫头脑阔脑袋是还行。”她妈,会立马跟上,
那配合,比唱双簧的还默契:“脑阔好有么子用哦?将来还不是要嫁人,给别个家生娃。
书读得越多,心眼子越活,越不好管!”林若曦的心啊。就在这一天天的,
瞧不起和打压里头,被磨得越来越硬。也越来越冷。2 被烧成灰的梦想,
和一艘船的重量高三那年,林若曦活得像个鬼。她就没在凌晨一点前,合过眼。宿舍一熄灯,
她就抱着书,窜到楼道里,借着那点昏黄的应急灯光,玩命地刷题。冬天的海风,
跟刀子似的,刮得人骨头疼。她的手脚,长满了又痒又痛的冻疮。她就一边往手上哈着白气,
一边哆哆嗦嗦地,继续算那些能把人脑袋算炸的公式。保送结果出来那天,天好得不像话。
太阳光金灿灿的,洒在海面上,跟碎金子似的。班主任的电话打过来,
激动得声音都在抖:“林若曦同学!恭喜你!你以绝对的优势,
获得了保送盛京财经大学的资格!全国顶尖的学府啊!”盛京财经大学!金融界的黄埔军校!
是无数财经学子,做梦都想进去的圣地!林若曦挂了电话,整个人都懵了,
像是被一个巨大的幸福炸弹,给炸晕了。她攥着手机,撒开脚丫子就往家里跑。
像一只在海上飞了太久太久,终于看到陆地的海鸟,急着想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分享给她的亲人。“爸!妈!我被保送了!是盛京财经大学!”她一头冲进那个,
永远弥漫着鱼腥味的小院子,声音因为太激动,都变了调。她爹林振国,正光着膀子,
在院子里拾掇渔网。听到声儿,他只是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那眼神,
跟看一块石头没啥区别。她妈张美玲,从厨房里窜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一把正在刮鱼鳞的刀。
她拿油腻腻的围裙,在手上蹭了蹭,拧着眉头问:“保送?么子东西?
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么子书?一年学费生活费要好多钱?”一连串冰冷又现实的问题,
像一桶刚从井里提上来的凉水。哗啦一下。就把林若曦心里那团烧得正旺的火,
给浇了个透心凉。“妈,这是保送,学费有减免!这是全国最好的财经大学,
毕业就能进大投行,能留到盛京那样的大城市,能挣大钱!”林若曦拼命地,想让她妈明白,
这背后,是多么光明的前程。“挣大钱?”一直没出声的她爹林振国,终于开了金口。
他把手里的渔网,狠狠地掼在地上,声音又粗又冷:“挣再多钱,也是给别个家挣的。
我跟你妈,早就给你盘算好了。”“东街那个水产老板的儿子,虽然脑壳有点问题,
但人家里有十几条船,愿意出五十万的彩礼。”“这笔钱,够给你未来的弟弟,
娶媳妇盖楼房了。”林若曦的心。在这一瞬间,彻底沉了下去。沉到了,
那最深、最冷、最黑的海底。她未来的弟弟。一个连影子都没有的幻觉,就值五十万。而她,
她十二年的寒窗苦读,她拼了命换来的光明前程,竟然,成了这笔买卖的绊脚石。几天后。
那封印着烫金校徽的,装着她所有梦想和希望的录取通知书,到了。那天晚上,
林振国和张美玲,把她叫到了堂屋。“这东西,不能留。”她妈张美玲,
指着桌上那封精美的通知书,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你一个女娃娃,
读那么多书没得用。高中毕业,已经很有文化了。”“老老实实嫁人,给屋里换笔彩礼,
才是你的本分。”“不!这是我的人生!我一定要去上大学!”林若曦的眼泪,
唰地一下就下来了,她扑过去,想抢回那封比她命还重要的通知书。“反了你了!
”她爹林振国,一把将她推开,那张被海风吹得像老树皮的脸上,全是怒火。
他一把抓起那封通知书,大步流星地走到厨房。在林若曦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
把它,扔进了烧得正旺的灶膛里。红色的火苗,像贪婪的野兽,一口就吞掉了那红色的纸张。
也吞掉了,林若曦心里,对这个家,最后一丝丝的幻想。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哭着,
喊着,挣扎着。却被她亲爹亲妈,死死地锁在了房间里,像锁一条狗。就在她觉得,
自己的人生已经跟着那封通知书,一起烧成了灰。再也看不到半点光的时候。一个瘦巴巴的,
走路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窗户外面。“若曦,莫哭别哭。”林若曦抬起头,
泪眼婆娑地,看着窗外那张,急得满头大汗的脸。是她的舅舅,张建军。张建军,
是她妈张美玲的亲弟弟。也是这个冷得像冰窖,处处都是算计的家里,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
他年轻时出海,腿被缆绳打断了,落下了残疾。老婆嫌他是个累赘,早就跟人跑了。
他没儿没女,就守着一艘破渔船过日子,穷得叮当响。因为瘸,因为穷,他在亲戚里头,
永远是那个抬不起头的。连他亲姐姐张美玲,都经常对他冷嘲热讽,把他当出气筒。可他,
却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会在林若曦考了第一名时,真心替她高兴,瘸着腿跑到镇上,
给她买一支新钢笔当奖励的人。他会在过年的时候,悄悄塞给她几张皱巴巴的票子,
让她去买自己想看的书。他会在林若曦被爹妈骂得狗血淋头时,笨嘴拙舌地站出来,
替她说两句公道话,然后被他姐姐骂得灰头土脸。这些,在外人看来,屁都不算的善意。
却是林若曦那片,灰暗得不见天日的少女时代里,唯一的一束光。“舅舅!”林若曦一开口,
那压了十几年的委屈和绝望,就再也憋不住了。哭得,肝肠寸断。张建军看着窗户里头,
哭得快要断气的外甥女,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全是心疼,和压抑不住的愤怒。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瘸着腿,转身,消失在了黑漆漆的夜里。第二天,村里就炸开了锅。
张建军,把他那艘赖以为生的,也是他这辈子全部家当的小渔船,给卖了。他拿着那笔,
沾满了鱼腥味儿和祖宗汗水的卖船钱,敲开了林振国家的大门。“姐,姐夫。
”张建军把一个打了补丁的布包,重重地拍在桌上。“这里是五万块钱,是我卖船的钱。
我晓得不够,但我会去想办法,我出去打工,我求求你们,让若曦去复读吧!
这孩子是块读书的料,不能就这么给毁了!”林振国和张美玲,看着桌上那包钱,眼睛里头,
先是闪过一丝贪婪。然后,又换上了鄙夷。“就你?一个瘸子,能挣几个钱?
”张美玲刻薄得像一把刀子。“这钱我们收下了,就当是你提前孝敬我们的。至于那丫头,
她的命就是这样,你莫跟着瞎掺和。”张建军看着姐姐姐夫那副,油盐不进,
麻木不仁的嘴脸,心,彻底凉透了。他知道,再求下去,也是白搭。当天夜里。
他用一根粗麻绳,把林若曦,从二楼的窗户,悄悄地吊了下来。他把那笔卖船的钱,
一分不少地,塞到了林若曦抖个不停的手里。又从贴身的口袋里,
掏出几张被汗水浸得发软的零钱。“若曦,快走,去市里,找你高中的老师,想办法复读。
”“这些钱你先拿着,舅舅这就去外地打工,挣钱给你寄过去!”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
闪着一种,豁出命去的决绝。“舅舅,那你怎么办?”林若曦哭得不成样子。“莫管我,
舅舅有手有脚,饿不死。”他推了她一把,催促道:“记住,到了外面,好好念书,
莫想屋里的事。一定要出人头地,为你自己,争一口气!”说完,他就瘸着腿,头也不回地,
融进了那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后来林若曦才知道。她舅舅,去了遥远的北方矿场。那是个,
拿命换钱的人间地狱。他一个瘸了腿的南方人,在冰天雪地里,干着最苦最累的活。每个月,
都把那带着血和煤灰的钱,准时地,寄到她的手上。3 女王归来,五百块的羞辱十二年。
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足够让一个在海边,哭得撕心裂肺的绝望少女,脱胎换骨。
变成一个,在国际金融之都盛京市,穿着高级定制西装,踩着能把地戳出洞的细高跟,
在百亿级别的并购案里,谈笑风生的资本女王。林若曦,做到了。她没有辜负,她舅舅那份,
用血,用汗,用尊严,换来的,比山还重的期望。复读那年,她以全市状元的成绩,
再次考进了盛京财经大学。大学四年,她活得像一台永动机。疯狂地,
吸收着所有能让她变强的知识。她包揽了学校里所有的奖学金。课余时间,她打了四份工。
她活得,不像个人,更像一台,设定了程序的精密机器。毕业后,她凭着那份,
谁也比不上的成绩单,和那股子,像狼一样敏锐的商业嗅觉,
杀进了国内最顶尖的私募基金——“启航资本”。工作,比她想象的,还要苦。通宵加班,
是家常便饭。满世界飞,是工作日常。但林若曦,从来没喊过一句苦,也没叫过一声累。
她就像一头潜伏在深海里的虎鲨。精准,迅猛,咬住了,就绝不松口。她用十二年的时间。
从一个最底层的,端茶倒水的分析师。一步一步,
爬到了“启航资本”最年轻的合伙人的位置上。业内,人送外号——“并购女王”。
她积累了,惊人的财富。多到,足以让她那对贪婪的父母,和所有看不起她的亲戚,
为之疯狂。她在盛京市中心,买下了一套,能俯瞰整个城市夜景的顶层复式公寓。
她开上了那辆,在阳光下,闪着冰冷光泽的,黑色宾利。她拥有了,一份足以让,
她在这个曾经对她而言,无比陌生的巨大城市里,睥睨一切的,强大底气。她觉得。时机,
终于到了。于是,她开着那辆,跟这个穷得掉渣的渔村,完全不搭的黑色宾利。像一个,
从地狱归来的复仇女神。回到了那个,她逃了十二年的故乡。当那辆价值几百万的豪车,
慢悠悠地,开进尘土飞扬的渔村时。几乎所有的人,都从自家的窗户里,
探出了震惊又好奇的脑袋。车,稳稳地,停在了林振国家那栋,破得快要散架的两层小楼前。
她从驾驶座上,下来了。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衬得她,又高又冷。脸上,
是精致又疏远的妆容。她不再是那个,自卑,沉默,任人拿捏的林若曦了。
十二年的资本风云,把她磨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刀。干练,从容,也淬炼出了一股,
让人不敢直视的冰冷杀气。全村的人,都用一种,羡慕、嫉妒、探究和畏惧的复杂眼神,
盯着她。她爹林振国,和她妈张美玲,听到动静,连滚带爬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当他们看到那辆,他们连牌子都认不出的豪车,和那个,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完全变了个样的女儿时。他们脸上的表情,精彩得,能去唱大戏了。有震惊,有不敢相信,
更有那怎么也藏不住的,巨大的狂喜。“望,若曦?是你吗?我的好闺女,
你可算回来看我们了!”她妈张美玲,搓着那双因为太激动,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手,
声音谄媚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她爹林振国,则死死地盯着那辆宾利,那双浑浊的眼睛里,
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贪婪的光。仿佛那不是一辆车,而是一座,会跑的金山。
林若曦没理会周围那些,像探照灯一样的目光。她打开后备箱,示意跟她回来的助理,
把那些早就准备好的,包装得像艺术品的昂贵礼物,一样一样地,搬下车。“爸,妈,
进屋说吧。”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半点久别重逢的激动。进了屋。林若曦把一个厚厚的,
镶着金边的文件袋,放在了那张,油腻得能反光的八仙桌上。“这是么子?
”张美玲等不及了,手跟爪子似的伸了过来,急吼吼地问。“我在市郊的富人区,
给你们买了一座庄园。占地五亩,带私人泳池和花园,价值三千万,拎包入住。
这是房产证和钥匙。”林若曦淡淡地,像是在汇报一项,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的工作。
“什么!”林振国和张美玲,像两头饿疯了的野狗,同时扑了过去。抢过那个文件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