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陇原麦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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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上元节的夜雾裹着硫磺味漫进地牢时,沐冉正在磨她的短刀。

刀刃划过青石的声响在潮湿的空气里格外刺耳,倒映在浑浊水洼里的脸,一半浸在阴影里,一半被铁窗透进的宫灯照得发白。

她指尖碾过刀身,那里还残留着昨夜最后一个目标的血垢,用艾草煮过三遍仍有淡淡的腥气。

“昙娘,主子有令。”

铁门上的锁链哗啦作响,穿玄色劲装的男子将一卷密信掷在地上,“今夜亥时,焚东宫密档库。”

沐冉抬眼时,烛火恰好从男子腰间的令牌上掠过 —— 纯金铸就的曼陀罗正在灯影里扭曲,像极了组织豢养的那些毒蝎。

她认得这个来人,是 “影” 的二把手,代号 “孤月”,三年前亲手将她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人。

密信上的朱砂印鉴还带着余温,沐冉展开时,信纸边缘的火漆烫得指尖发麻。

上面只有一行字:“除净痕迹,不留活口。”

她将短刀收入袖中,铁链拖地的声响在空荡的甬道里回荡。

经过兵器房时,瞥见角落里堆着新制的火箭,箭头裹着浸了桐油的麻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几个刚入组织的少年正在擦拭弩机,看到她经过纷纷垂首,没有人敢抬头看她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至下颌的疤 —— 那是去年刺杀突厥可汗时,被狼牙箭划开的印记,也是 “影” 的杀手们敬畏又畏惧的勋章。

亥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东宫的琉璃瓦在月色下泛着幽光。

沐冉伏在飞檐上,看着巡逻的金吾卫甲胄上的反光在宫墙上移动,像一群沉默的萤火虫。

她腰间的竹管里藏着三枚透骨钉,靴筒里塞着薄如蝉翼的软剑,这些都是孤月亲手为她备好的家伙什。

密档库的铜锁在特制的钥匙下发出轻响,推开门的瞬间,陈年纸张的霉味扑面而来。

沐冉按亮火折子,火苗舔过书架上的卷宗,她突然在最底层看到一个熟悉的标记 —— 那是她幼年时绣在香囊上的并蒂莲,此刻正印在一卷标着 “废太子遗孤” 的档案上。

指尖刚触到卷宗,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

沐冉旋身时,短刀己经出鞘,却在看清来人时猛地顿住 —— 孤月举着弩机站在门口,箭尖正对着她的心脏。

“为什么?”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看到孤月身后那些举着火把的黑衣人,他们袖口都绣着和孤月一样的银狼。

“主子说,你知道得太多了。”

孤月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从你在突厥带回那枚狼牙箭开始,就该想到有今天。”

火把落地的瞬间,沐冉终于明白,那些关于废太子的密档,根本就是引她入局的诱饵。

火焰舔上书架时,她撞破后窗跃出,背后的火箭如影随形。

坠落的横梁砸中肩骨,剧痛中她滚进假山后的暗渠,听到孤月在火光中喊:“烧干净些,连骨头渣都别剩下。”

暗渠里的水冰冷刺骨,沐冉咬着牙扯下腰间的令牌扔进火里,纯金的曼陀罗在烈焰中扭曲变形。

她摸出藏在舌下的解毒丸吞下,那是她早有防备备下的后手,此刻却觉得比任何毒药都苦。

不知漂了多久,当她从结冰的河面上醒来时,天边正泛着鱼肚白。

岸边的茅舍里传来鸡鸣,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举着木盆站在晨雾里,看见她时吓得打翻了水,瓦盆在冰面上滚出老远,像个狼狈的句号。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天亮后,长安城里人人都在说,东宫密档库走水,烧死了一个代号 “残阳” 的女杀手。

而 “影” 的卷宗里,关于她的记录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就像她从未存在过。

只有沐冉自己知道,那场火没有烧掉一切。

她左臂的箭伤每逢阴雨天就会作痛,就像那些被暮春的细雨如同千万条银线,斜斜地织在青黛色的山峦间。

沐冉跪在湿漉漉的田埂上,裤脚己经被泥水浸透,紧紧地贴在小腿上。

新翻的泥土泛着湿润的乌褐色,混杂着腐熟的草木灰气息,俯身时能嗅到蚯蚓翻动土壤的腥甜。

她握着锄头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每一次挥动都带起细碎的水花,在身后划出一道道整齐的田垄,垄间刚播下的谷种裹着湿润的泥衣,像一群酣睡的幼雏。

田埂边的蒲公英举着白绒绒的小伞,被雨水压得低垂着头,伞沿垂落的水珠坠在青嫩的马齿苋叶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不远处的菜畦里,冬油菜正抽着细长的苔,嫩黄的花串挤满枝头,引得几只灰雀穿梭其间,抖落的雨珠惊得菜畦里的青蛙“扑通”跳进积水坑,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田边半开的野蔷薇。

“阿姊,该回家烧饭了。”

清脆如黄莺般的声音从田埂那头传来。

沐冉抬起头,额前的碎发己经被雨水打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她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一把,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

那双眼睛此刻正弯成了月牙的形状,望向柳树下的少女——莲丫挎着竹篮站在那里,嫩绿色的裙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脚踝边沾着的苍耳。

柳树枝条垂落的绿丝绦上挂着晶莹的水珠,随风轻晃着打在她发间,与辫梢系着的红绒绳相映成趣。

她们身后的几间茅舍炊烟袅袅,淡青色的烟缕在雨雾中缓缓散开,缠绕着院墙边攀爬的紫藤蔓。

藤蔓上的打碗花半开半合,粉白的花瓣被雨水洗得透亮,挨着竹篱笆的豌豆架上,紫白色的豆花正趁着雨间歇歇地吐露芬芳,引得蜜蜂钻进花房就不肯出来,只在雨停的间隙才嗡嗡地撞着花瓣飞出来。

沐冉应了一声,将锄头扛到肩上。

锄头的木柄己经被她的手磨得光滑发亮,在靠近柄尾的地方,有一道极细的刻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田埂旁的水渠里,鲫鱼甩着尾巴溯流而上,搅得渠水泛起细碎的涟漪,惊起几只停在水葫芦叶子上的蜻蜓,它们蓝黑色的翅膀在雨幕中划出转瞬即逝的弧线。

她刚走到院门口,脚下突然一顿。

眼角的余光瞥见篱笆下的泥地里,有一枚不属于这里的马蹄铁。

那铁件边缘还沾着暗红的锈迹,显然是刚掉落不久。

篱笆上攀爬的牵牛花被踩倒了几株,紫色的花瓣沾着泥污,蔫蔫地垂在铁丝上。

沐冉的心头微微一紧,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莲丫,去看看缸里的水够不够。”

她不动声色地吩咐道,同时弯腰假装系鞋带,手指飞快地拂过那枚马蹄铁。

冰冷的触感传来时,鼻尖恰好嗅到田垄方向飘来的苦艾香——那是她去年种在田边驱虫的草药,此刻却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莲丫蹦蹦跳跳地进了屋,竹篮里新摘的香椿芽蹭着门框,落下几片紫红的碎叶。

沐冉首起身,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竹林深处:那里的毛竹亭亭如盖,竹节间凝着的水珠顺着翠绿的竹身滑下,在根部汇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天光云影。

但竹林深处的雨雾似乎比别处更浓,隐约能听到几声压抑的咳嗽声,被竹叶上坠落的雨声切割得支离破碎。

她的右手不自觉地握住了锄头柄上的刻痕,指腹摩挲着那冰凉的金属触感,耳边却传来屋后杏树的落果声——熟透的青杏被雨水打落,“噗”地砸在积着腐叶的地面上,溅起的汁液混着泥土散发出微酸的气息。

雨势渐大,打在竹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倒把那几声咳嗽给掩盖了。

沐冉深吸一口气,雨水混着泥土的气息涌入鼻腔,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三年前那个血色弥漫的夜晚,似乎也下着这样的雨,只是那晚的风里没有豌豆花的甜香,只有硝烟与血腥的焦糊味。

她转身进了院子,将锄头靠在柴房墙角,顺手拎起墙角的竹篮。

篮子里装着上午刚采的草药,其中几株颜色鲜艳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却是剧毒之物。

这些是她去年在山涧边发现的新品种,毒性烈得很,几滴汁液就能让一头壮牛抽搐而亡。

院角的鸡棚里,芦花鸡正咯咯地护着刚孵出的雏鸡,用翅膀为它们遮挡雨水,小鸡仔黄绒绒的身子挤在一起,发出细弱的啾鸣。

“阿姊,水缸快见底了。”

莲丫从屋里探出头来,辫子上还别着朵刚摘的野菊,花瓣上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知道了。”

沐冉应着,将竹篮里的毒草仔细分类包好,藏进灶台下方的暗格里。

那里还藏着些别的东西——几枚淬了毒的银针,一小瓶见血封喉的药粉,还有半截磨得锋利的竹片。

这些都是她从前的吃饭家伙,如今却成了见不得光的秘密。

灶台上的陶罐里炖着野菜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清甜的米香,混着柴火燃烧的烟火气,在潮湿的空气里漫溢开来。

她扛起水桶往溪边走,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滑。

路边的酢浆草开着细碎的紫花,叶片上滚动的水珠像一颗颗透明的珠子。

路过竹林时,那压抑的咳嗽声又传了过来,比刚才更近了些。

沐冉脚步不停,只是眼角的余光瞥见林间小径上有几滴暗红的血迹,像极了她从前惯用的“胭脂泪”毒药的颜色,血迹边还躺着一只被踩碎的蓝紫色鸢尾花,花瓣浸在血水里,美得触目惊心。

溪水涨了不少,裹挟着泥沙奔腾而下,冲刷着岸边的鹅卵石。

水面上漂浮着零落的桃花瓣,被湍急的水流卷着往下游去。

沐冉蹲下身打水,水面倒映出她素净的脸庞,鬓边别着的那朵蒲公英不知何时沾了片柳叶,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三年来,她刻意用粗布衣裳和劳作的风霜掩盖这份过于惹眼的容貌,可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却怎么也藏不住。

背叛的夜晚,总会在梦里反复灼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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