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贺老蜷缩在垫了几层有绒毛的毯子的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窄棉被,安稳地睡着。
一本印有“烟火漫卷”的书本堪堪地悬在右手边,安知南上前把书籍取了下来,折好页码盖上搁置在茶桌上。
可能是方才取书的动静惊动了贺老,他睁开了有许浑浊的双眸,看清来人是谁后扯起了笑脸,温和地说:“知南,来了呀。”
“是的,老师。”
安知南忙走上去扶住了贺老,后者顺势掀开了窄棉被,站了起来。
贺老晃悠悠地领着安知南走到茶桌前落座,把他刚才收起的书摊开,指着用蓝笔划线的句子说:“这句话,看看吧。”
这是师生二人的习惯,见面先谈文字后谈近况。
安知南接过书本点了点头,不长才三西行,看完后正想要把书递回去,贺老又笑着说:“把这一部分文看完,然后翻到书本末尾读后记。”
安知南照做。
这十多二十分钟内只有安知南轻柔的翻书声伴着贺老煮茶的水声。
犹如一曲高山流水。
"老师,看完了。
"贺老微笑地点了点头,问:“怎么样?"“迟子健先生的用语很平淡,但是在故事线和背后深层含义上建树颇深。”
安知南把茶壶取下,从旁边拿了一只茶杯,给贺老倒了杯茶。
“是的,有时文章的词藻太华丽也不是件好事,你新写的涑春基本上是生硬搬了一堆好听好看的词语堆砌起来的。”
听着贺老的话,安知南认同地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了三西回的纸张,递给了贺老:“老师,这是陈言的作品。”
“又有新文,这才三西天。”
贺老笑吟吟地摊开那张纸,读了起来。
安知南知道贺老是什么意思,一个优秀的作品往往是需要时间的锤炼,而陈言的文章快且质高。
“老师,我现在对这个人太好奇了。
"“那也没用,陈言心里有堵墙。”
安知南垂头丧气道:“是啊,不知道缘由,也只能等了。”
贺老笑了,把那张纸还给了安知南,询问道:“书买到了吗?”“买到了。”
安知南又想起了宋珉。
“先把诗集研究放一边吧,我想你该给这个叫陈言的写封信了。”
“写什么?”安知南有些奇怪。
贺老一般不要求安知南写信,他说,人在思念的时候会开始写信,这是对生活的一种抒情。
所以这次是第一次。
“谈谈梦与想,和你们各自的笔名。”
安知南刚想应下,忽而有点迟钝地问:“是梦同想?不是梦想吗?老师。”
"梦,想,和梦想,是三样东西。”
贺老打了个哈欠,喝下那杯滚烫的茶水,站起身,准备回房休息。
“自己去思考。”
最后只匆匆丢下这么一句话。
安知南咬了咬下唇,重复道:“梦,想和梦想。
"济南的冬天似乎愈加寒冷了。
羽绒服口袋的手机响了几声,断断续续的,犹如仲夏时藏匿于树叶间的蝉鸣,安知南咬住还剩三个的冰糖葫芦,伸手拿出手机划开了屏幕。
“时间。”
是宋珉的消息。
他有点开心。
“什么时间?"但安知南没反应过来,咬着冰糖葫芦木棍的尖端,双手在屏幕上打字。
“书。
"顿时恍然大悟,安知南又有几分好奇,便询问了几句,毕竟宋珉是出名的不爱书。
"你要书干什么?"cY:收藏。
然后安知南腾出手抓住差点掉落的冰糖葫芦,他迟疑了会才回复。
spring:暂时还没。
cY:三天之内给我。
spring:不可能好吧我至少要个半个月去整理。
cY:你自己想办法,三天后我去拿。
安知南愣了,还没见过这般固执的人,他又打了一行字。
“可我也付了钱有权要求使用时间吧。”
安知南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概是想要和他牵扯久点。
下一秒,宋珉发来了一笔转账,是那本书安知南付的部分。
"?"安知南不解。
cY:还你,书借你三天。
spring: 。
cY:书可以给吗?安知南吃完最后一个糖葫芦,把签子扔进了可回收垃圾箱,想了想,可能很重要吧,对于他。
素材其实只要赶赶就会收集好,主要是想要就着原版书去研究研究。
而且也勾画了三西页。
完了,安知南想。
他这人看书有勾画的习惯,所以无意间翻得时候勾画了几页。
罢了,先给。
spring:可以。
对方没了动静,安知南熄了屏放回兜里,抬头又瞧瞧正在下的雪,忽然有点想要去看海。
海是地球的血液,躲着不朽的生物,它们永远与“未知”二字挂钩。
安知南的梦想,大概率是在有生之年看一场寂寥的海。
“梦,想,和梦想。”
安知南又想起了这三样东西。
梦是虚构,是理想状态。
想是思考,是现实状态。
只有梦想掺半虚与实。
却各有千秋。
他忽然又想起来宋珉,那个固执漠然的宋珉,安知南有时总觉得宋珉的外壳太过坚硬,他敲了一年又一年,连条缝都没有。
如今好不容易多了点羁绊,想要靠近对方一点,却发现,距离一首在那。
宋珉啊,是他的黄粱一梦。
想也不敢想的存在。
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双手,把嘴里的冰糖葫芦咬碎咽了下去。
似乎冗长的寒冬快要邂逅一场始料未及的春天,万物都该生机勃勃。
贺仕趁安知南走后,把床头的一张旧照片***书架的角落,沉默地站着,叹息一声,才走出书房。
那张照片上,是三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大概是初夏拍的。
安知南到家时,看见了小小的方榆蹲在他家门口,在楼梯间的声控灯的照耀下显得十分孤寂。
“小木头,你怎么来了?”安知南上前弯腰,捏着方榆的鼻子,笑着问。
方榆抬头,眼眶里有泪花,低声地说:“来陪你。”
安知南替她擦去泪痕,点点头,说:“那好,有你在什么也不会害怕了。
"这还真是个倔强的小朋友,明明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害怕,却不肯说,还美名其曰“陪你”。
安知南也顺着她的意。
“进来吧。”
多了一个人,这屋子好歹有了温度。
两人各有苦难,躲在这一方小天地,互相倾诉,承受自己同对方的悲苦。
抱团取暖,不是只适合弱者,还适合苦难的人。
苦难之人更需要温度。
在他们这,似乎没有梦想可谈。
安知南自嘲地想。
只有虚构的梦,不切实际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