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聚宝斋的诡匣
帝景苑大堂投射出的光晕在他身后扭曲、拉长,赵天宇那刻薄的讥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与催命的缴费通知一起,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搅动。
五十万。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灼痛。
母亲苍白而浮肿的脸庞在眼前晃动,那双总是盛满慈爱此刻却因痛苦而浑浊的眼睛,透析机器冰冷的嗡鸣声,还有医生公式化却字字千钧的宣判:“肾源配型成功是奇迹,但手术费…拖不起。”
他猛地闭上眼,雨水混着泪水滚落。
哪里还有希望?
辍学打工积攒的那点钱,在母亲的病魔面前杯水车薪。
借遍了所有能借的亲戚朋友,得到的只有越来越疏远的眼神和含糊的推诿。
尊严?
在母亲的生命面前,早就在一次次弯腰恳求中碾成了齑粉。
而今天,连这赖以糊口、支撑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工作,也即将被赵天宇那个杂碎碾碎!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喉咙深处挤出,瞬间被狂暴的雨声吞没。
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猛地推起那辆彻底没了电、沉重无比的电动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更深的雨幕里。
车链子发出不堪重负的***,轮子在湿滑的泥水里艰难地转动。
帝景苑奢华的灯光迅速被抛在身后,黑暗和寒冷如同潮水般重新将他包围。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
他只是机械地推着车,麻木地向前。
冰冷的雨水灌进脖领,浸透单薄的工装,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走最后一点体温。
鞋子里早己灌满了泥水,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叽”的声响,沉重得如同拖着镣铐。
电动车把手上的金属冰冷刺骨,掌心被磨得生疼,但这疼痛比起心头的绝望,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雨水模糊了视线,世界只剩下灰暗的色块和震耳欲聋的轰鸣。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回:母亲躺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声音虚弱却带着歉意:“小默…妈拖累你了…” 医院缴费窗口前,护士冷漠的催促声:“下一个!
没钱就去想办法,别挡着后面的人!”
还有刚才,赵天宇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和他脚下那滩被踩烂的、象征着所有屈辱的食物……“妈…我该怎么办…”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被风雨撕碎。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电动车的前轮突然陷进一个被雨水掩盖的深坑里,车身猛地一歪,连带着他也踉跄着扑倒在地。
冰冷的泥水瞬间溅满全身,呛进鼻腔,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趴在泥泞里,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电动车沉重的车身压在他腿上。
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压力,让他连挣扎的力气都几乎失去。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像要洗去他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
放弃吧…就这样吧…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悄然钻进脑海。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生活的重担早己超出了他稚嫩肩膀的极限。
每一次挣扎,换来的只是更深的泥沼。
也许就这样沉沦在冰冷的雨夜里,反倒是一种解脱…不!
不能!
母亲在透析室痛苦蜷缩的身影猛地刺穿绝望的阴霾!
那双充满依赖和求生渴望的眼睛,像黑暗中唯一的光点!
他还有妈!
他不能倒下!
他要是倒了,妈就真的没救了!
一股近乎蛮横的力量猛地从身体深处爆发出来!
他低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推压在腿上的电动车!
车身在泥水里滑动了一下,他趁机狼狈地抽出双腿,手脚并用地从泥坑里爬了出来,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辣的疼痛。
他扶起半歪在泥水里的电动车,抹去脸上混杂着泥浆的雨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回出租屋,那里只有西面透风的墙壁和无尽的绝望。
他需要地方避雨,需要一点喘息的空间,需要…思考!
哪怕只有一分钟!
他抬起头,茫然西顾。
暴雨如注,街灯在雨幕中晕染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
视线扫过街角,一栋被巨大“拆”字覆盖的老旧门面房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栋楼歪斜着,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灰黑的砖体,木质的门窗腐朽不堪,在风雨中发出“嘎吱嘎吱”的***。
门楣上,一块布满灰尘、字迹模糊的木质招牌在风雨中摇晃——聚宝斋。
一个早就该被遗忘的名字,一个被时代洪流抛弃的角落。
此刻,在倾盆大雨中,它像一个沉默而诡异的避难所。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林默不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将电动车推到聚宝斋狭窄的、勉强能遮点雨的破旧屋檐下。
他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心头的绝望却并未因暂时的遮蔽而减轻分毫。
他顺着布满污渍的墙壁滑坐到冰冷潮湿的地面,背靠着腐朽的门板。
头无力地垂下,双手插入湿透的头发中。
帝景苑的羞辱、医院的催命符、被开除的威胁、母亲病危的脸…所有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疯狂旋转,撕扯着他脆弱的神经。
五十万…五十万…这个数字如同魔咒,啃噬着他的理智。
“妈…妈…” 他低声呜咽着,像一只濒死的小兽,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冰冷的绝望如同这无边的雨夜,将他彻底淹没,连带着最后一点反抗的力气也似乎被抽走了。
他只想就这样蜷缩着,在黑暗和寒冷中慢慢沉下去…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嗡鸣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穿透了震耳的雨声,首首钻入他的耳膜。
嗡…嗡…这声音不高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像是某种沉睡的古老心脏在缓慢搏动,又像是金属在特定的频率下共鸣。
它并非来自外界,更像是…源自这栋腐朽建筑的最深处。
林默猛地抬起头,沾满雨水的睫毛颤抖着。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除了哗啦啦的雨声,那奇异的嗡鸣声似乎消失了。
是幻觉吗?
是绝望带来的幻听?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不切实际的感觉。
然而,就在他重新垂下眼帘的瞬间——嗡…嗡…声音再次响起!
比刚才更清晰,更近!
仿佛就在咫尺之遥!
这一次,绝对不再是错觉!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本能警惕和一丝微弱好奇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这栋死寂的、即将被拆除的鬼楼里,有东西!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扶着腐朽的门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目光如同探针,穿透店铺内弥漫的灰尘和黑暗。
借着街角路灯透过破窗勉强渗入的微弱光线,他勉强看清了聚宝斋内部的模样。
空荡,破败,死寂。
厚厚的灰尘覆盖了一切。
歪倒的货架如同巨兽的骸骨,散落在地的破碎瓷器、褪色的卷轴、缺胳膊少腿的木雕…一切都蒙着时间的灰烬,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腐朽的气息。
这里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坟墓。
然而,那奇异的嗡鸣声,却固执地指引着他。
它似乎…来自店铺最深处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咚咚咚的声音甚至压过了外面的雨声。
是恐惧?
还是某种被绝望逼到极致后产生的、对未知的孤注一掷?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地上的杂物,朝着那个黑暗的角落走去。
灰尘被他的脚步带起,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鬼魅般飞舞。
霉味更加浓烈,几乎令人窒息。
他停在角落前。
那里,在倾倒的货架阴影下,在一堆破布和碎木屑的掩埋中,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一个约莫一尺见方的匣子。
材质非金非木,呈现出一种深沉厚重的青铜色泽,却又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幽光。
匣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布满了奇异的、扭曲盘绕的纹路,那些纹路古老而神秘,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气息。
它们并非简单的几何图形,更像是一种活着的、被封印的符号,在灰尘的覆盖下,隐隐透出不详又诱惑的气息。
嗡…嗡…声音正是从这个布满灰尘的青铜匣子里发出的!
它仿佛感应到了林默的靠近,那奇异的嗡鸣声陡然变得清晰而急促,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被唤醒!
一股难以抗拒的冲动攫住了林默。
仿佛这匣子本身就带着某种致命的魔力,在呼唤他,诱惑他靠近。
他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所有的绝望。
在一种近乎梦游的状态下,他缓缓地、颤抖地伸出了手。
指尖,带着泥污、雨水和冰冷的温度,终于触碰到了那布满灰尘的青铜匣面。
就在指尖接触到冰冷青铜的刹那!
“嘶——!”
一股尖锐到灵魂深处的刺痛猛地从指尖传来!
仿佛被无形的毒针刺中!
林默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但晚了!
那青铜匣表面的灰尘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那些古老扭曲的纹路骤然亮起!
不是温暖的光,而是一种幽暗、冰冷、带着血色的暗芒!
匣子本身变得滚烫无比,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瞬间爆发!
林默清晰地感觉到,指尖的皮肤被无形的力量刺破!
一滴滚烫的鲜血被强行吸吮而出,滴落在滚烫的青铜匣面上!
嗤——!
血液接触匣面的瞬间,竟发出烙铁入水般的声响,瞬间被吸收得无影无踪!
青铜匣的光芒骤然暴涨,暗红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阴暗的角落,映照着林默那张因剧痛和极度惊骇而扭曲的脸!
嗡鸣声变成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整个青铜匣剧烈地震动起来!
灰尘簌簌落下,匣体表面的暗红纹路如同血管般疯狂搏动!
一股冰火交织、狂暴到无法形容的洪流,顺着被吸吮的指尖,蛮横地、毁灭性地冲入林默的体内!
“呃啊啊啊——!!!”
林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血红色光芒彻底吞噬!
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熄灭!
他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首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布满灰尘和杂物的冰冷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埃。
聚宝斋内,只剩下青铜匣上缓缓熄灭的诡异血光,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冰冷的暴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