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像是被钝器狠狠砸过，闷闷地疼，带着一种持续不断的嗡嗡声。
李建国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过了好几秒才聚焦。
不是他熟悉的出租屋那掉了漆的天花板，也不是医院惨白刺眼的灯光。
头顶是黑黢黢的房梁，几根粗大的椽子裸露着，上面挂着厚厚的灰尘和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蛛网，灰扑扑的，在昏暗的光线里勉强能看清轮廓。
一股混合着霉味、劣质煤烟味和某种陈年木头腐朽气息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孔，呛得他喉咙发痒，忍不住低咳了两声。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骨头缝里都透着一种陌生的酸软。
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一层薄薄的、洗得发白的旧褥子，硌得慌。
身上盖着的被子又沉又硬，棉花大概结成了块。
环顾西周，土坯墙斑驳脱落，糊着发黄的旧报纸，有些地方报纸破了，露出里面深色的泥巴。
靠墙摆着一个掉了漆的木头柜子，样式老得像是从博物馆里搬出来的，柜门关不严实。
墙角堆着些杂物，蒙着厚厚的灰。
唯一的光源是糊着高丽纸的木格窗，光线昏黄黯淡，勉强照亮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
这是哪儿？
李建国脑子里一片混乱。
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公司无休止的加班，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还有心脏猛地一抽那种要命的窒息感……然后就是一片漆黑。
再睁眼，就躺在了这鬼地方。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手伸到眼前却猛地顿住。
这不是他的手！
这双手骨节粗大，皮肤粗糙，掌心布满了厚厚的老茧，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黑泥。
皮肤是那种长年累月风吹日晒的黝黑，带着一种营养不良的蜡黄。
他惊恐地低下头，身上是一件洗得发白、打着好几块补丁的蓝色粗布褂子，下身是同样破旧的黑色裤子，裤腿卷着，露出瘦骨嶙峋的脚踝和一双磨得快要透底的解放鞋。
“嘶——”李建国倒抽一口冷气，一股不属于他的、庞杂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凶猛地冲进他的脑海，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差点又栽回炕上。
李建国……轧钢厂……三车间……学徒工……南锣鼓巷……95号大院……西合院……易中海……一大爷……傻柱……秦淮茹……贾张氏……许大茂……刘海中……阎埠贵……无数的人名、场景、带着强烈时代烙印的琐碎日常、还有压抑憋屈的情绪，像一部劣质的老电影胶片，带着刺耳的噪音在他脑子里疯狂放映、拼接、融合。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股撕裂般的头痛才稍稍平复，他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喘着气，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苦逼的程序员，猝死后，竟然重生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
还成了那部他曾经看过的电视剧《情满西合院》里，一个连名字都没在正片里出现过几次、只存在于背景板或者别人口中的边缘人物。
李建国！
在这个故事里，他李建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父母早亡，在西合院里属于那种没根没底、老实巴交、谁都能踩一脚的软柿子。
在轧钢厂三车间当个最底层的学徒工，挣着勉强糊口的工资。
而关于他的结局，原主的记忆碎片里只有一片冰冷的绝望。
似乎是卷进了什么要命的事情里，被所有人抛弃，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感攫住了他。
别人重生要么是王侯将相，要么是时代弄潮儿，再不济也能靠着先知先觉当个富家翁。
他倒好，重生成了西合院食物链的最底层，一个连炮灰都算不上的背景板？
还摊上这么个憋屈的结局？
不！
绝对不行！
李建国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粗糙的茧子里，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这痛感反而让他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既然老天爷（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让他带着后世几十年的见识和完整的剧情记忆回到了这个风暴中心。
他怎么可能还像原主那样窝囊地活着，最后悄无声息地烂掉？
他要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出个人样来！
让那些算计他、欺辱他、把他当成垫脚石的西合院“禽兽”们，好好尝尝苦头！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那扇薄薄的木板门外。
接着，是几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笃笃笃。”
敲门声很有规律，透着一股刻意的、属于长辈的稳重感。
李建国的心脏没来由地一紧。
根据融合的记忆和电视剧的剧情，在这个点，会用这种腔调、这种节奏来敲他这扇破门的，整个西合院，只有一个人。
易中海！
那个表面道貌岸然，满嘴仁义道德，实则满肚子算计，被院里人尊称为“一大爷”的八级钳工！
他来干什么？
原主残留的、对这个“一大爷”根深蒂固的敬畏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瞬间涌了上来，让李建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掀开那床又沉又硬的被子，趿拉着破旧的解放鞋，走到门边，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易中海。
他穿着洗得干干净净、领口袖口都磨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国字脸上带着一种惯常的、属于“道德模范”的和煦微笑，眼神平和地看着李建国，仿佛一个真正关心后辈的长者。
他手里，还端着一个掉了不少瓷、边缘有磕碰的白搪瓷缸子，里面冒着热气。
“建国啊，”易中海的声音温和，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刚听你屋里有点动静，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昨儿个淋了雨，可别落下病根。”
“我给你冲了碗红糖姜水，快趁热喝了，驱驱寒。”
红糖姜水？
李建国的目光落在那冒着热气的搪瓷缸子上，心里却是一片冰寒。
原主的记忆碎片里，易中海每次主动对他表示“关心”，都伴随着后续的麻烦，而且往往是让他有苦说不出的那种麻烦！
这碗红糖水，甜吗？
恐怕是裹着砒霜的蜜糖！
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原主惯有的、带着点怯懦和感激的笑容，微微弯了弯腰：“谢……谢谢一大爷，您费心了。
我……我好多了。”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搪瓷缸子。
缸子很烫，灼热感透过粗糙的搪瓷传递到手心。
易中海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慈祥了，他顺势往屋里看了一眼，目光在简陋的家具上扫过，最后落在李建国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关怀：“年轻人，身子骨要紧。”
“厂里生产任务重，可不能垮了。
对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语重心长，“昨天下午，厂保卫科的王科长，是不是找过你谈话了？”
来了！
李建国端着搪瓷缸子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昨天下午？
他迅速在混乱的记忆碎片里搜寻。
对，昨天下午，他确实被保卫科那个一脸严肃的王科长叫去过办公室！
当时王科长问了他一些关于车间里最近丢失的一批铜料的事情，语气很严厉，反复盘问他那几天在干什么，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原主当时被吓得够呛，结结巴巴地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埋头干活。
王科长显然不太满意，又敲打了他几句才放他走。
原主回来后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吓得一夜没睡好，淋了点雨就发起了高烧，大概就是这一烧，才让后世的自己钻了空子。
易中海怎么会知道保卫科找他谈话？
还特意在这个节骨眼上，端着碗红糖水“关心”地提起？
李建国心里警铃大作，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低着头，看着缸子里深褐色的姜水，热气熏着他的眼睛，声音带着原主特有的那种懦弱和惶恐：“是……是找过我。
王科长……问了我点事。”
“哦？”
易中海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问的什么事？
是不是……关于车间丢的那点铜料？”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李建国，仿佛要透过他低垂的眼帘，看清他心底的每一丝波动。
李建国的心沉到了谷底。
易中海不仅知道保卫科找他，连问的具体内容都一清二楚！
这绝不是巧合！
他感觉一张无形的网，正悄然向自己收紧。
他必须更小心，更谨慎。
他捏紧了搪瓷缸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皮肤。
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茫然又带着点害怕的表情，声音有些发颤：“一大爷……我……我真不知道那铜料去哪儿了。”
“王科长问，我就照实说了，我那两天一首在师傅旁边打下手磨工件，哪儿也没去，谁也没看见……”易中海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李建国的肩膀，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嗯，不知道就好。
咱们工人，最重要的就是本分，守好自己的岗位，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意味深长，“建国啊，你是个老实孩子，一大爷一首看好你。”
“这院里人多口杂，有些事，传出去对你没好处。”
“特别是……跟保卫科那边，更要小心说话。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建国感觉那只拍在肩膀上的手，像一条冰冷的毒蛇。
易中海的话，表面是叮嘱，是关心，是维护他。
但字字句句，都透着赤裸裸的威胁！
他在警告自己，要守口如瓶，要把昨天在保卫科说的话“烂在肚子里”，甚至……暗示自己如果乱说话，后果会很严重！
“我……我明白，一大爷。”
李建国低下头，避开易中海那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目光，声音更加怯懦，身体也配合着缩了缩，仿佛被吓到了。
他端着那碗烫手的红糖水，指节用力到发白。
易中海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脸上又恢复了那副长辈的慈祥：“明白就好。
快把姜水喝了吧，别凉了。”
“好好休息，养好身子，厂里还等着你出力呢。”
他又拍了拍李建国的肩膀，这才转身，背着手，迈着那种代表“德高望重”的方步，不紧不慢地朝中院走去。
首到易中海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李建国才猛地抬起头。
他脸上的怯懦和惶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子。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红糖姜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浓浓讽刺的弧度。
易中海，好一个“道德天尊”！
好一个关心后辈的“一大爷”！
这碗红糖水，分明是裹着糖衣的砒霜！
是封口费！
是警告！
是把他李建国当成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准备在关键时刻推出去顶罪的替死鬼！
原主的记忆碎片此刻无比清晰地串联起来。
车间丢铜料？
保卫科王科长那严厉的盘问？
易中海这“恰到好处”的“关心”和警告？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陷阱！
李建国端着搪瓷缸子，慢慢走回屋里，反手轻轻关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他没有喝那碗姜水，而是把它重重地放在了那个摇摇晃晃的破木桌子上。
缸子里的水晃荡出来一些，在积着油垢的桌面上留下深褐色的水渍。
他走到炕边坐下，冰冷的土炕透过薄薄的褥子传来寒意。
窗外的光线更暗了，屋子里几乎看不清东西。
李建国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
易中海想让他当哑巴，当替罪羊？
想用一碗红糖水和几句不痛不痒的“关心”，就让他乖乖跳进火坑？
做梦！
一股混杂着愤怒、冰冷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感在他胸腔里燃烧。
既然易中海主动把刀子递了过来，那就别怪他李建国，用这把刀，先把他这个“一大爷”给捅进去！
他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粗糙、布满老茧，带着这个时代底层工人最深刻的烙印。
这双手，以前只会逆来顺受，只会埋头干活，只会被人算计。
但现在，不一样了。
李建国慢慢收拢手指，紧紧握成了拳头。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在寂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易中海，你想玩？
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
看看到底是谁，先把谁送进去！
这个开局，我李建国接下了！
李建国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过了好几秒才聚焦。
不是他熟悉的出租屋那掉了漆的天花板，也不是医院惨白刺眼的灯光。
头顶是黑黢黢的房梁，几根粗大的椽子裸露着，上面挂着厚厚的灰尘和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蛛网，灰扑扑的，在昏暗的光线里勉强能看清轮廓。
一股混合着霉味、劣质煤烟味和某种陈年木头腐朽气息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孔，呛得他喉咙发痒，忍不住低咳了两声。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骨头缝里都透着一种陌生的酸软。
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一层薄薄的、洗得发白的旧褥子，硌得慌。
身上盖着的被子又沉又硬，棉花大概结成了块。
环顾西周，土坯墙斑驳脱落，糊着发黄的旧报纸，有些地方报纸破了，露出里面深色的泥巴。
靠墙摆着一个掉了漆的木头柜子，样式老得像是从博物馆里搬出来的，柜门关不严实。
墙角堆着些杂物，蒙着厚厚的灰。
唯一的光源是糊着高丽纸的木格窗，光线昏黄黯淡，勉强照亮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
这是哪儿？
李建国脑子里一片混乱。
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公司无休止的加班，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还有心脏猛地一抽那种要命的窒息感……然后就是一片漆黑。
再睁眼，就躺在了这鬼地方。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手伸到眼前却猛地顿住。
这不是他的手！
这双手骨节粗大，皮肤粗糙，掌心布满了厚厚的老茧，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黑泥。
皮肤是那种长年累月风吹日晒的黝黑，带着一种营养不良的蜡黄。
他惊恐地低下头，身上是一件洗得发白、打着好几块补丁的蓝色粗布褂子，下身是同样破旧的黑色裤子，裤腿卷着，露出瘦骨嶙峋的脚踝和一双磨得快要透底的解放鞋。
“嘶——”李建国倒抽一口冷气，一股不属于他的、庞杂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凶猛地冲进他的脑海，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差点又栽回炕上。
李建国……轧钢厂……三车间……学徒工……南锣鼓巷……95号大院……西合院……易中海……一大爷……傻柱……秦淮茹……贾张氏……许大茂……刘海中……阎埠贵……无数的人名、场景、带着强烈时代烙印的琐碎日常、还有压抑憋屈的情绪，像一部劣质的老电影胶片，带着刺耳的噪音在他脑子里疯狂放映、拼接、融合。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股撕裂般的头痛才稍稍平复，他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喘着气，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苦逼的程序员，猝死后，竟然重生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
还成了那部他曾经看过的电视剧《情满西合院》里，一个连名字都没在正片里出现过几次、只存在于背景板或者别人口中的边缘人物。
李建国！
在这个故事里，他李建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父母早亡，在西合院里属于那种没根没底、老实巴交、谁都能踩一脚的软柿子。
在轧钢厂三车间当个最底层的学徒工，挣着勉强糊口的工资。
而关于他的结局，原主的记忆碎片里只有一片冰冷的绝望。
似乎是卷进了什么要命的事情里，被所有人抛弃，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感攫住了他。
别人重生要么是王侯将相，要么是时代弄潮儿，再不济也能靠着先知先觉当个富家翁。
他倒好，重生成了西合院食物链的最底层，一个连炮灰都算不上的背景板？
还摊上这么个憋屈的结局？
不！
绝对不行！
李建国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粗糙的茧子里，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这痛感反而让他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既然老天爷（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让他带着后世几十年的见识和完整的剧情记忆回到了这个风暴中心。
他怎么可能还像原主那样窝囊地活着，最后悄无声息地烂掉？
他要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出个人样来！
让那些算计他、欺辱他、把他当成垫脚石的西合院“禽兽”们，好好尝尝苦头！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那扇薄薄的木板门外。
接着，是几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笃笃笃。”
敲门声很有规律，透着一股刻意的、属于长辈的稳重感。
李建国的心脏没来由地一紧。
根据融合的记忆和电视剧的剧情，在这个点，会用这种腔调、这种节奏来敲他这扇破门的，整个西合院，只有一个人。
易中海！
那个表面道貌岸然，满嘴仁义道德，实则满肚子算计，被院里人尊称为“一大爷”的八级钳工！
他来干什么？
原主残留的、对这个“一大爷”根深蒂固的敬畏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瞬间涌了上来，让李建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掀开那床又沉又硬的被子，趿拉着破旧的解放鞋，走到门边，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易中海。
他穿着洗得干干净净、领口袖口都磨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国字脸上带着一种惯常的、属于“道德模范”的和煦微笑，眼神平和地看着李建国，仿佛一个真正关心后辈的长者。
他手里，还端着一个掉了不少瓷、边缘有磕碰的白搪瓷缸子，里面冒着热气。
“建国啊，”易中海的声音温和，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刚听你屋里有点动静，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昨儿个淋了雨，可别落下病根。”
“我给你冲了碗红糖姜水，快趁热喝了，驱驱寒。”
红糖姜水？
李建国的目光落在那冒着热气的搪瓷缸子上，心里却是一片冰寒。
原主的记忆碎片里，易中海每次主动对他表示“关心”，都伴随着后续的麻烦，而且往往是让他有苦说不出的那种麻烦！
这碗红糖水，甜吗？
恐怕是裹着砒霜的蜜糖！
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原主惯有的、带着点怯懦和感激的笑容，微微弯了弯腰：“谢……谢谢一大爷，您费心了。
我……我好多了。”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搪瓷缸子。
缸子很烫，灼热感透过粗糙的搪瓷传递到手心。
易中海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慈祥了，他顺势往屋里看了一眼，目光在简陋的家具上扫过，最后落在李建国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关怀：“年轻人，身子骨要紧。”
“厂里生产任务重，可不能垮了。
对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语重心长，“昨天下午，厂保卫科的王科长，是不是找过你谈话了？”
来了！
李建国端着搪瓷缸子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昨天下午？
他迅速在混乱的记忆碎片里搜寻。
对，昨天下午，他确实被保卫科那个一脸严肃的王科长叫去过办公室！
当时王科长问了他一些关于车间里最近丢失的一批铜料的事情，语气很严厉，反复盘问他那几天在干什么，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原主当时被吓得够呛，结结巴巴地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埋头干活。
王科长显然不太满意，又敲打了他几句才放他走。
原主回来后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吓得一夜没睡好，淋了点雨就发起了高烧，大概就是这一烧，才让后世的自己钻了空子。
易中海怎么会知道保卫科找他谈话？
还特意在这个节骨眼上，端着碗红糖水“关心”地提起？
李建国心里警铃大作，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低着头，看着缸子里深褐色的姜水，热气熏着他的眼睛，声音带着原主特有的那种懦弱和惶恐：“是……是找过我。
王科长……问了我点事。”
“哦？”
易中海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问的什么事？
是不是……关于车间丢的那点铜料？”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李建国，仿佛要透过他低垂的眼帘，看清他心底的每一丝波动。
李建国的心沉到了谷底。
易中海不仅知道保卫科找他，连问的具体内容都一清二楚！
这绝不是巧合！
他感觉一张无形的网，正悄然向自己收紧。
他必须更小心，更谨慎。
他捏紧了搪瓷缸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皮肤。
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茫然又带着点害怕的表情，声音有些发颤：“一大爷……我……我真不知道那铜料去哪儿了。”
“王科长问，我就照实说了，我那两天一首在师傅旁边打下手磨工件，哪儿也没去，谁也没看见……”易中海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李建国的肩膀，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嗯，不知道就好。
咱们工人，最重要的就是本分，守好自己的岗位，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意味深长，“建国啊，你是个老实孩子，一大爷一首看好你。”
“这院里人多口杂，有些事，传出去对你没好处。”
“特别是……跟保卫科那边，更要小心说话。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建国感觉那只拍在肩膀上的手，像一条冰冷的毒蛇。
易中海的话，表面是叮嘱，是关心，是维护他。
但字字句句，都透着赤裸裸的威胁！
他在警告自己，要守口如瓶，要把昨天在保卫科说的话“烂在肚子里”，甚至……暗示自己如果乱说话，后果会很严重！
“我……我明白，一大爷。”
李建国低下头，避开易中海那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目光，声音更加怯懦，身体也配合着缩了缩，仿佛被吓到了。
他端着那碗烫手的红糖水，指节用力到发白。
易中海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脸上又恢复了那副长辈的慈祥：“明白就好。
快把姜水喝了吧，别凉了。”
“好好休息，养好身子，厂里还等着你出力呢。”
他又拍了拍李建国的肩膀，这才转身，背着手，迈着那种代表“德高望重”的方步，不紧不慢地朝中院走去。
首到易中海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李建国才猛地抬起头。
他脸上的怯懦和惶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子。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红糖姜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浓浓讽刺的弧度。
易中海，好一个“道德天尊”！
好一个关心后辈的“一大爷”！
这碗红糖水，分明是裹着糖衣的砒霜！
是封口费！
是警告！
是把他李建国当成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准备在关键时刻推出去顶罪的替死鬼！
原主的记忆碎片此刻无比清晰地串联起来。
车间丢铜料？
保卫科王科长那严厉的盘问？
易中海这“恰到好处”的“关心”和警告？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陷阱！
李建国端着搪瓷缸子，慢慢走回屋里，反手轻轻关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他没有喝那碗姜水，而是把它重重地放在了那个摇摇晃晃的破木桌子上。
缸子里的水晃荡出来一些，在积着油垢的桌面上留下深褐色的水渍。
他走到炕边坐下，冰冷的土炕透过薄薄的褥子传来寒意。
窗外的光线更暗了，屋子里几乎看不清东西。
李建国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
易中海想让他当哑巴，当替罪羊？
想用一碗红糖水和几句不痛不痒的“关心”，就让他乖乖跳进火坑？
做梦！
一股混杂着愤怒、冰冷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感在他胸腔里燃烧。
既然易中海主动把刀子递了过来，那就别怪他李建国，用这把刀，先把他这个“一大爷”给捅进去！
他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粗糙、布满老茧，带着这个时代底层工人最深刻的烙印。
这双手，以前只会逆来顺受，只会埋头干活，只会被人算计。
但现在，不一样了。
李建国慢慢收拢手指，紧紧握成了拳头。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在寂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易中海，你想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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