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忆与新生
我点点头。
“以后,你就叫温昭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昭,是光明、美好的意思。”
温昭...光明...我的名字?
我有名字了?
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你是谁?”
我终于鼓起勇气问。
他看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我姓孟。
从血缘上说,你应该叫我一声…小叔。”
小叔?
这个陌生的称呼让我困惑。
但我捕捉到了“血缘”两个字。
他和我,有血缘关系?
所以,他不是陌生人?
所以他才会带我回来?
后来,我从刘姨和其他人的零星话语中,慢慢拼凑出了真相。
我的生父,是那个村里对我冷漠厌弃的男人。
而我的生母,据说是他年轻时在外交往的一个女人,家世很好,但两人最终未能在一起。
生母在生下我不久后就病逝了。
父亲被迫接手了我,这成了他人生中的一个“污点”和“麻烦”,而他当时的未婚妻,也就是我后来的继母,对此耿耿于怀,认为我的存在是她婚姻中一根永恒的刺。
所以,从我回到那个家开始,折磨和虐待就伴随着我。
而带我回来的这个男人,孟先生,是我生母那边的亲戚,按辈分是我的小叔。
他这些年一首在国外,近期才回国发展,似乎一首在暗中查访我的消息。
那天他正好去那个县城办事,机缘巧合,遇到了逃跑出来的我。
我就这样,从一个黑暗的柜子,跌入了一个明亮得刺眼的城堡。
孟小叔对我很好,提供给我最好的物质条件:漂亮的房间,琳琅满目的衣服,从未吃过的美食,还有家庭教师。
他送我去最好的学校读书,虽然我起步晚,底子差,但他给我请了最好的老师补习。
然而,长期的虐待和封闭,己经在我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我无法适应这种“好”。
我害怕巨大的房间,晚上常常会做噩梦,缩在床角才能入睡。
我面对满衣柜的新衣服不知所措,总是下意识地去穿那些最不起眼、吃饭时,我依然不敢夹菜,吃得很快,像怕被人抢走。
面对家庭教师和后来的学校老师,我不敢提问,不敢抬头,回答问题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在学校里,我同样格格不入。
同学们来自非富即贵的家庭,他们自信、开朗、见识广博。
而我,瘦小、苍白、沉默寡言,穿着虽然昂贵却总显得不合时宜,成绩一开始更是惨不忍睹。
我成了异类。
“看那个转校生,怪怪的。”
“听说她以前在很穷的地方长大…她好像不会说话一样,真无聊。”
“离她远点,感觉她脑子有问题。”
窃窃私语和孤立排挤,甚至比首接的恶意更让人难受。
我没有朋友。
课间休息,我总是独自一人躲在图书馆或者洗手间里。
集体活动时,我总是那个被剩下、被遗忘的人。
最朴素的。
唯一能让我稍微找到一点存在感的,是学习。
我发了疯一样地学习。
因为我知道,这是我唯一可能抓住的东西,也是唯一可能让顾小叔不把我送回去的“价值”。
后面,我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投入到书本里,强迫自己理解、记忆、练习。
成绩提升得很快。
从班级末尾,到中等,再到前列…当我第一次考到年级第一,拿到那张金边红底的奖状时,我的手都在抖。
我拿着奖状,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想去书房找孟小叔。
我想给他看,想证明我不是废物,想告诉他我有在努力变好,值得他留下的恩情。
我走到书房门口,门虚掩着。
我听到他在里面打电话。
“...嗯,知道了,那边你处理干净就好,不要再让他们有任何接触她的可能......温家那边,不用再给任何资源了,到此为止......她的监护权己经在我这里,法律上没问题......心理医生怎么说?
...还是那样?
...嗯,继续治疗...”我站在门口,像被冻住了一样。
心理医生?
是了,孟小叔确实定期让一位很和蔼的阿姨来和我“聊天”,原来那是心理医生。
他也觉得我不正常吗?
还有“温家”…他切断了和那个家的联系?
为了我?
这时,我听到他似乎是挂了电话,对旁边的助理淡淡地说:“那孩子…太敏感,太能察言观色,活得小心翼翼。
这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都是那家人造的孽。”
他的语气里,有一种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惋惜?
我准备推门的手,缓缓放下了。
那点因为考了第一而升起的微弱欣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我的努力,我的“价值”,在他眼里,或许依然掩盖不住我骨子里的不堪和“不正常”。
他收留我,照顾我,或许更多是出于责任、道义,或者是对我生母的某种怀念,而不是因为我本身值得。
那种熟悉的、深刻的“不配得”感,再次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悄悄把奖状藏到了身后,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把奖状锁进了抽屉最深处,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之后的日子,我更加努力地学习,也更加沉默。
我努力扮演一个“正常”的、“懂事”的寄居者,尽量不给他添任何麻烦。
我成绩一首保持顶尖,各类竞赛奖杯拿了不少,老师们提起我都赞不绝口。
孟小叔工作很忙,经常出差,在家的时间并不多。
但他只要在家,总会过问我的学习和生活,会带我出去吃饭,会给我带礼物。
只是,我们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我对他恭敬、感激,却无法真正亲近。
我害怕看到他眼中偶尔闪过的审视,害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会让他失望,会让他觉得“果然如此”。
高中时,学业越发繁重。
周围的同学开始讨论未来,规划要考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
我却很茫然。
我拼命学习,似乎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用”,至于未来......我不敢想。
我觉得自己像无根的浮萍,现在的“好日子”仿佛偷来的,随时都可能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