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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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七月的北京城,空气里弥漫着炮火灼烧后呛人的焦糊味与铁腥气,

沉沉地压在紫禁城上空,也压得城南白云观一片死寂。山门紧闭,大殿里香火几近断绝,

唯有青烟残存几缕,如垂危者最后一息游丝。明虚道长枯坐蒲团之上,

那件曾经被观中弟子奉若云霞的青色道袍,此刻软塌塌地覆盖在他同样塌陷的肩背上,

如同骤然失去支撑的残破旗帜。他面前三清塑像的金漆,被门外透进的昏光映照得半明半暗,

神像面庞上惯常的悲悯神情,此刻在动荡不安的光影里,竟显出一丝令人心悸的模糊与疏离。

供案上,几卷摊开的经书被殿内穿过的微风吹得簌簌作响。

明虚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微凉的纸页,指尖忽地触到一张异常坚硬的纸片。他心头一紧,

小心翼翼地将其抽出——竟是一张不知何时夹入的泛黄笺纸,墨迹早已沉淀入纸骨,

仿佛已在此蛰伏了漫长岁月。纸上字迹清癯而古拙,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师父手泽:“劫火炎炎,金身难固。泥胎入水,或可渡劫。”“泥胎入水,

或可渡劫……”他喃喃重复,每个字都像滚烫的铜钱烙在心头。

师父圆寂前那枯槁面容上弥漫的忧思与无奈,骤然冲破记忆的闸门,汹涌而至。

老人弥留之际,喉间嗬嗬作响,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

叹息如风中残烛:“道门…道门…怕是要…散了…泥菩萨…过河啊…”那声“泥菩萨过河”,

仿佛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尾音在空寂的禅房里盘旋、坠落,最终化为一片沉甸甸的虚无。

师父临终的叹息,此刻与纸上的谶语、城外隐隐传来的枪炮声,

三者汇成一股汹涌冰冷的暗流,瞬间将他吞没。他猛地抬眼,

目光重新投向那几尊沉默的神像,泥塑金身,巍峨依旧,

可那份曾经坚不可摧、足以托付全部身心的安稳,此刻却如烈日下的薄冰,悄然碎裂。

这巍巍道观,这煌煌道法,难道真如师父所言,不过是泥胎塑就,

终将在这场滔天劫火中崩解沉沦?他下意识地蜷起手指,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痕。就在此刻,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撕裂了死寂!

道观那扇不知抵挡过多少风雨、承载过多少香客推撞的厚重山门,

在狂暴的冲击下如同纸糊般向内轰然炸开!

木屑、尘土、碎裂的门环铜件裹挟着一股暴戾的硝烟味狂卷而入,

瞬间扑灭了殿内最后几缕孱弱的香火,呛得明虚剧烈咳嗽起来。硝烟弥漫中,

几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逆着门外刺目的光闯了进来。为首一人,高鼻深目,

穿着沾满泥污与暗红血渍的德军军服,手里黑洞洞的枪口肆无忌惮地扫视着殿内的一切。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供奉于大殿深处、用朱漆木箱层层防护的《道藏》雕版上。

那木箱上镌刻的云纹仙鹤,在弥漫的尘土中若隐若现,

散发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沉静光芒。“Schätze! Gold!财宝!金子!

”士兵眼中射出贪婪的光,像发现猎物的鬣狗,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

明虚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那不仅仅是几箱木版,

那是道门的千年血脉,是无数先辈皓首穷经、以心血刀笔镂刻的天地至理!

他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身体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从蒲团上弹起,张开双臂,

不顾一切地扑挡在木箱前,用自己枯瘦的身躯筑成一道单薄的屏障。他急促地喘息着,

挡:“Nein! Nein! Bücher! Heilige Bücher!不!

不!是书!圣书!”那德国士兵显然对“圣书”毫无兴趣,脸上只有被打扰了劫掠的暴怒。

他低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野兽,枪托带着风声狠狠砸向明虚的胸口。

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刺耳,明虚只觉得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了位,

剧痛让他几乎窒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重重撞在冰冷的木箱上。然而,

他强咽下喉头的腥甜,双手死死抠住箱体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如骨,

身体竟如扎根般未曾倒下!士兵眼中的暴戾瞬间化为狰狞的杀意,他不再犹豫,

手中的刺刀带着一道冰冷的寒光,如同毒蛇吐信,毫不留情地捅向明虚死死护住木箱的手臂!

“嗤啦——”锐器撕裂皮肉筋骨的声音,令人牙酸。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

瞬间贯穿了明虚的右臂!他清晰地感觉到肌腱断裂的脆响,

看到温热的鲜血如同泼墨般溅射在朱红的木箱上,

也溅在了那德国兵因施暴而扭曲变形的脸上。力量仿佛随着喷涌的血液瞬间抽离了他的身体,

他再也无法支撑,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与死寂,身体软软地沿着冰冷的木箱滑倒,

最终瘫伏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地砖上。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他模糊的视野里,

只有那士兵粗暴掀开箱盖的粗暴动作,

以及漫天扬起的、带着墨香的木屑尘埃……不知过了多久,

钻心的剧痛将明虚从一片混沌中强行拽回。他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天津卫贫民窟那低矮、摇摇欲坠的窝棚顶棚,破洞处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

空气中混杂着劣质烟草、霉烂稻草和远处海河飘来的腥臭淤泥味。

右臂被层层肮脏的破布潦草包裹着,每一次心跳都牵引着伤口传来尖锐的痛楚,

仿佛整条手臂都浸泡在烧沸的油锅里。他尝试着蜷缩一下右手的手指,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那只曾捻诀、持拂、翻动经卷的手,

那只曾承载着道门清誉的手,彻底废了。“醒了?”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

窝棚角落的阴影里,一个赤着膊、露出精瘦肋条骨的汉子吸溜着滚烫的稀粥,眼皮都没抬,

“算你命大,要不是码头上老李头看你还有口气,把你从死人堆里拖出来,你早喂了野狗了。

”汉子放下豁了口的粗瓷碗,用下巴指了指窝棚角落里一个破瓦盆,“喏,

以后你就是‘七指’了。想活命,天亮去码头扛活,你这右手废了,左手还凑合,

扛得动包就饿不死。”“七指……”明虚艰难地转动脖颈,

目光落在自己那只被破布包裹得不成形状的右臂上,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只有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碎裂了,沉了下去。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左臂支撑着身体,

却因虚弱和剧痛猛地一滑,整个人狼狈地摔在潮湿冰冷的地铺上,

脸颊重重蹭在散发着霉味的草垫上。一股浓重的屈辱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

瞬间淹没了他。天蒙蒙亮,海河码头已是一片喧嚣的泥泞战场。

明虚穿着不知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散发着汗臭和鱼腥的破袄,

挤在衣衫褴褛、面色黧黑的人群中,如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巨大的货轮如同钢铁怪兽般卧在浑浊的河水中,粗大的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监工的皮鞭在清晨寒冷的空气里炸响,如同催命的符咒。“七指!愣着找死啊?上包!

”一个凶神恶煞的工头指着他吼。沉重的麻袋带着咸腥的海水味和粮食的粉尘,

被粗暴地扔到明虚单薄的左肩上。那难以承受的重量猛地压下,他左腿一软,

整个人几乎被压垮在地,膝盖重重磕在冰冷湿滑的石板上,钻心地疼。

右臂的残肢在破袄下徒劳地痉挛着,每一次晃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汗水混杂着泥污,

瞬间浸透了他褴褛的衣衫。周围传来几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和鄙夷的目光,

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用尽全身的力气,

依靠左臂和腰背的力量,颤巍巍地、极其艰难地再次撑起身体,一步,一步,

拖着那条残废的右臂,在泥泞湿滑的跳板上摇摇晃晃地挪动。脚下是浑浊湍急的海河水,

深不见底,仿佛随时会将他这具残破的“泥胎”彻底吞噬。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灼痛,汗水流入眼角,模糊了视线。他只有一个念头:撑住!

不能倒!倒下去,就真的沉了!肩上麻袋的粗砺纤维磨破了他单薄的衣衫,深深勒进皮肉,

仿佛要将他的骨头也碾碎在这无边的苦役里。日子在永无止境的沉重与泥泞中缓慢爬行。

深夜,当码头的喧嚣终于沉寂,窝棚里鼾声四起,明虚蜷缩在散发着恶臭的角落,

用尚能活动的左手,颤抖着从怀中贴身的内袋里,

摸出一小片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边缘早已磨损起毛的纸。那是《道德经》的残页,

是从白云观火场余烬中唯一抢出的残骸。他凑近棚顶破洞透下的那一点惨淡月光,

贪婪地辨认着上面模糊的墨迹:“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

故几于道……”手指抚过冰冷的字迹,如同抚过早已消散的旧梦。

曾经清朗的诵经声仿佛还在耳边,可眼前只有窝棚的破败与码头的泥泞。

“处众人之所恶……”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目光落在自己肮脏的破袄、残废的手臂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在胸腔里弥漫开来。经文所言的大道,与这沉沦挣扎的泥淖,

究竟隔着怎样不可逾越的鸿沟?这残破的泥胎,又如何能承载那玄之又玄的“上善”?

一场毫无征兆的灾难降临了。码头上堆积如山的桐油桶不知何故轰然起火,烈焰冲天而起,

瞬间吞噬了大片库房!火舌疯狂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人群惊恐地哭喊着,如同炸窝的蚂蚁般四散奔逃。明虚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踉跄后退。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的眉毛点燃。就在一片混乱的踩踏和绝望的嘶喊中,

他猛地瞥见一个身影!那是个身材高大的洋人商人,

穿着考究但此刻已被火星燎得焦黑的西装,正惊恐万分地被困在一处被火焰包围的死角里,

进退无路。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脸上布满绝望的灰黑。周围的人只顾各自逃命,

无人向那火海中的身影投去一瞥。“救命!Help!”洋人发出嘶哑的呼救,

声音在爆裂的火焰噼啪声中显得如此微弱而绝望。明虚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胸腔里,

那颗在泥淖中早已麻木的心,骤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是那洋人眼中纯粹的、对死亡的恐惧?还是某种深埋于废墟之下、尚未完全熄灭的本能?

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让开!”他嘶吼一声,

用尽全身力气逆着奔逃的人流向前挤去。炽热的空气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肺叶,

火焰燎烤着他***在外的皮肤,剧痛钻心。他扑到那洋人身边,

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死死抓住对方的手臂,吼道:“跟我走!”火场里热浪翻滚,

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一根燃烧的粗大梁木带着骇人的呼啸声,当头向他们砸落!

千钧一发之际,明虚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洋人向侧面狠狠一推!

自己则因反作用力向后趔趄。那燃烧的巨木擦着他的肩膀轰然砸落,

灼热的木炭碎片溅射开来,几点火星溅到他脸上,瞬间燎起几个刺痛的水泡。

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右臂的旧伤,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栽倒。他强忍着,

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尝到了血腥味,硬是拖着几乎虚脱的洋人,

在火墙间寻找到一条狭窄的缝隙,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直到扑倒在远离火场、相对安全的湿冷泥地上,他才松开手,瘫倒在地,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烟灼烧后的刺痛,肺部像破风箱般剧烈起伏。

被他救出的洋人,正是俄国商人安德烈。他惊魂未定,

脸上满是烟灰和汗水冲刷出的狼狈沟壑,昂贵的西装多处烧焦,狼狈不堪。他剧烈地咳嗽着,

看向旁边这个瘫软在地、同样狼狈不堪的中国苦力——褴褛的衣衫被火燎得更破,

脸上有燎泡,那只残废的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随着剧烈的喘息而微微颤抖。

安德烈的目光最终落在明虚那双眼睛上——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深陷在污黑的脸庞上,

里面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没有居功自傲的得意,只有一片近乎虚无的疲惫,

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你……”安德烈喘匀了气,用生硬的汉语开口,声音嘶哑,

“你救了我。为什么?”他无法理解,在这个人人只顾自保的炼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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