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变成了粘稠的、活着的实体,被那无数只悬浮的右眼挤压填满。
书架缝隙、通风管道的黑洞、《冥途志》微微发黄的书页上,甚至我脚下的阴影里,都密密麻麻镶嵌着它们。
冰冷、死寂、纯粹的黑瞳孔,如同星辰碎屑铺成的深渊,倒悬着凝视我。
“黑色的星海”——鳞母电话里的低语在此刻化为令人窒息的具象。
空气凝固,带着铁锈与深海淤泥的腐朽气味,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咽冰渣。
“陈兰……1998年,死于难产,腹中胎儿右眼为黑色。”
泛黄纸页上的墨字在我脑海里灼烧。
原来母亲腹腔撕裂的痛苦,我降生时那只被视为不祥的黑色右眼,从不是命运的偶然。
它们是精心策划的“喂养”。
我是鳞母早己预定的第七道餐点,而她……只是在我没诞生之前被榨干价值的第六只“容器”。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古籍“哗啦”滑落,露出其下老张干瘪空荡的皮囊——另一个被吸食殆尽的“空壳”。
宿命的锁链冰冷地缠绕脖颈,从母亲到我,再到小雨……我们皆是祭坛上的牲礼。
手机屏幕的冷光早己熄灭,但鳞母最后通牒的回音在颅腔内轰鸣:“明晚子时...看着林小雨变成下一张人皮。”
恐惧并非绳索,而是一柄抵住后心的冰锥。
我猛地抬头,目光撞向书海中央那本摊开《冥途志》上的六个名字,尤其是第一个—— 李秀才(清·乾隆) 。
这个名字下方记录的七片鳞片,在此时此地显得尤为刺眼。
它们与鳞母有关吗?
它们是容器残留的碎片,还是……冷汗浸透了后背。
我踉跄着扑向角落一个蒙尘的老木箱,那是母亲的遗物——是母亲陈兰留在世上仅有的东西。
指尖颤抖着掀开箱盖,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褪色的婴儿襁褓下,压着一个触感冰凉的硬物。
我把它抽出来:一枚拇指大小的黑曜石挂坠,外形酷似一只竖立的眼睛。
母亲曾说这是外婆留给她的“护身符”,一首贴身佩戴首至生产前夜。
此刻,在满室冰冷眼瞳的注视下,这“护身符”的表面竟浮现出极其细微、与李秀才名字旁描绘的鳞片几乎一致的纹路!
微弱的共鸣感从石眼传来,地下室悬浮的眼球之海随之泛起一阵无声的涟漪。
冰冷的真相刺穿心脏——这不是庇护,是标记。
鳞母的印记,早己通过血脉烙下,世代相传。
外婆、母亲、我……甚至我出生时那只黑色的右眼,都不过是这场跨越百年捕食的残渣。
护身符在掌心变得滚烫,绝望如同棺中黏稠的黑水,试图将我溺毙而在不远的书架深处,一本被蠹虫蛀蚀严重的线装册子《河洛异闻录》突然无风自动,跌落在地。
脆弱的纸页摊开,恰好停留在记载“李秀才”案的一页。
蝇头小楷的墨迹旁,赫然用朱砂勾勒着七枚鳞片组成的奇异符文!
符号的形态扭曲而古老,与我脖子上那黑曜石眼珠浮现的纹路竟有几分神似,却又透着一股截然不同的、近乎挣扎的戾气。
“李秀才……阴瞳者……尸体旁有七片鳞片……”我喃喃念诵,心脏狂跳。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绝望的泥沼中闪现:这七片鳞,是否并非鳞母所留?
它们会不会是李秀才这个“容器”,在生命尽头,用某种无法理解的残酷方式,从捕食者身上撕扯下来的碎片?
那朱砂描绘的符文,是诅咒,还是……反抗的密码?
绝境中的微光,往往是致命陷阱或生机的双重伪装。
头顶上方一颗悬挂的眼球突然爆裂,黏稠的黑色浆液如沥青般滴落,腐蚀得地板“滋滋”作响。
悬于空中的眼之海开始剧烈躁动,如同沸腾的墨池。
它们是鳞母耐心耗尽的倒计时。
我猛地抓起书页,指尖狠狠擦过那朱砂描绘的鳞符。
一种微弱却尖锐的刺痛感,电流般刺入脑海!
同时,脖间的黑曜石眼珠骤然变得冰冷刺骨,两种力量在我体内激烈冲撞。
“砰——!”
地下室厚重的铁门被一股无形的巨力轰然撞开!
刺骨的阴风席卷而入,吹得满地书页狂舞如蝶。
一个纤细的身影被狠狠掼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陈湮……救我!
它…它在我身体里!”
林小雨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泪水混着血痕滑落。
她挣扎着想爬向我,眼中充满了真实的、濒死的恐惧。
我的心跳瞬间停止。
是小雨!
她还活着!
本能让我不顾一切想要冲过去。
然而,脚步刚动,脖颈上那枚冰冷的黑曜石“护身符”却骤然收缩,勒得我几乎窒息!
一股剧烈排斥的意念从中汹涌而出,冰冷地刺入我的脑海—— 陷阱!
那躯壳里蠕动的,绝不是林小雨的灵魂!
几乎在同一刹那,趴在地上的“林小雨”停止了哭泣。
她嘴角以一个非人的弧度向上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颈部皮肤下,指甲盖大小的鳞片状凸起如同活物般飞快游走。
“乖孩子……”鳞母的声音重叠着,既从小雨的口中传出,又从西面八方无数冰冷的眼瞳深处嗡嗡共鸣,“你的犹豫,真让我失望…看来,需要一点小小的‘演示’了。”
“林小雨”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如钩,狠狠抓向自己的脸颊!
皮肤像劣质的丝绸般被轻易撕裂、剥开,露出下方鲜红跳动的肌肉纤维……没有一滴血流下。
那张逐渐剥离的人皮,在阴风中诡异地颤动、舒展。
“看啊……”鳞母的狞笑如同刮擦玻璃,“第七张人皮,很快就能完工了……而你,就在旁边好好看着,想想你母亲陈兰,当初是不是也这样……一点、一点地空掉的?”
母亲生产时血泊中的脸,与眼前小雨撕扯自己面皮的景象重叠!
冰冷的标记在胸前灼烧,脑海中朱砂鳞符的刺痛却更加强烈。
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目光越过正在蜕变的“小雨”,射向《河洛异闻录》书页上那殷红的符文——李秀才留下的,绝望的反击密码。
救赎之路必以鲜血与欺骗铺就,善恶的界限在深渊边缘化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