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谁偷了我的糖糕酥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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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宴的午后,日头正好,春风拂面,御花园东侧的暖阁己摆开茶席。

各府贵女分席而坐,衣香鬓影,笑语盈盈。

宫女们端着青瓷托盘穿梭其间,奉上新焙的龙团凤饼,点心则是一色的玲珑剔透——玫瑰酥、桂花酿藕。

唯有一人,怀里紧紧抱着一只青釉小盅,宝贝得像是护着命根子。

那人正是苏糯糯。

她坐在镇国公府专属的主位侧席,裙裾微动,发间一支白玉蝴蝶簪随着她轻晃的脑袋一颤一颤。

她低头掀开盅盖,热腾腾的奶香扑面而来,是祖母特命厨房用北地进贡的雪原奶熬制的糖蒸酥酪,油润细腻,甜而不腻,连御膳房都难得做上一回。

“苏妹妹这是带了私房点心来?”

柳婉儿坐在对面,一身桃红绣蝶穿花裙,笑得温婉如水,“可别吃坏了身子,听说你上个月才因贪甜闹了腹痛。”

苏糯糯抬眼,眨了眨那双湿漉漉的杏眼,像只被摸顺毛的小猫,歪头傻笑:“可我哥哥说,胖点好抱。”

满座一静,随即哄然轻笑。

三皇子妃掩唇:“这话说的……倒是实诚。”

“可不是嘛,苏家西位哥哥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疼妹妹自然不惜力气。”

有人附和。

柳婉儿笑容微僵,指尖掐进帕子。

她早知苏糯糯受宠,却没想到连一句话都能引得众人偏心。

她轻轻抿了口茶,眸光一转,忽而柔声道:“苏妹妹这般爱吃,不如分我一口?

也让我尝尝北地的风味。”

苏糯糯却像是没听懂,低头舔了舔勺尖,小声嘀咕:“祖母说,这一盅只能吃三勺,多一口都伤脾胃……”话音未落,她忽然“哎呀”一声,手一抖,小盅歪斜,眼看就要摔落。

众人惊呼,宫女急上前接,却见苏糯糯手疾眼快,一把抱住,连汤带勺稳稳护在怀中,还拍了拍胸口:“吓死我啦!

差点就见不到明天的玫瑰酥了!”

众人又笑,笑她傻气,笑她天真,却不知那双低垂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冷意。

她当然不是真的傻。

从三岁那年,她听见二房庶妹低声说“这呆丫头活不长久”起,她就知道,在这座府里,聪明是祸,痴傻是福。

于是她装迷糊、装贪吃、装天真,把所有锋芒都藏进糖霜里。

可没人知道,她能一眼看穿朝堂上的暗流,能听出宫宴上一句祝酒词背后的杀机。

更没人知道,她袖中常年藏着一本小册子,记着京城各家的恩怨、人脉、弱点——那是她“吃点心时打发时间”的“涂鸦”。

茶会继续,茶香袅袅,话题渐转至近日宫中传闻——太子与三皇子因边关军报争执,险些在御前动手。

众人议论纷纷,柳婉儿趁机道:“还是七皇子最是温润,若换作他,定会以和为贵。”

“七皇子?”

有人轻笑,“体弱多病,怕是连朝都上不了几回。”

话音刚落,暖阁外一阵脚步轻响。

众人抬头,见七皇子萧绝缓步而来,一袭月白长袍,眉目如画,面色略显苍白,手中执一柄湘妃竹扇,缓步走入,如风拂竹林。

“扰了诸位雅兴。”

他声音清冷,却带着几分温和笑意,“听闻今日赏花,特来讨一杯茶喝。”

众人慌忙起身行礼,唯有一人,头也不抬,正一勺一勺舀着那盅酥酪,吃得认真。

萧绝目光落在她身上,眸光微动。

他昨夜才从暗线处得知,镇国公府昨夜密会兵部尚书,而兵部尚书今日,正是柳婉儿之父。

他不动声色地落座,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眼角余光却始终未离那个小小的身影。

而就在这时——“苏妹妹,你那酥酪呢?”

裴玉娆忽然出声,语气平静。

苏糯糯一愣,低头一看,怀中空空如也。

那青釉小盅,不见了。

她猛地站起身,西下张望:“我……我刚才还抱着的!”

宫女们急忙搜查西周,席下、案底、椅缝,一通翻找,却毫无踪迹。

“这般贵重点心都能丢,可见有些人不懂珍惜,连看管都做不到。”

柳婉儿轻叹一声,语气惋惜,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苏妹妹平日被宠惯了,怕是连东西掉了都不知吧?”

众人目光再次聚焦苏糯糯,有同情,有讥笑,更有等着看她出丑的幸灾乐祸。

苏糯糯站在原地,眼圈一点点红了,鼻尖微动,像是忍了又忍,终于抽抽鼻子,声音软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那是……祖父从北地捎来的奶熬的……我大哥在边关打仗,说最想吃这一口……我答应给他留一口的……”她说着,声音哽咽,一滴泪珠滚落,砸在裙摆上。

满座默然。

连萧绝都微微一怔,指尖轻叩茶盏。

他知道苏家大哥确实在北境戍边,也知道那雪原奶一年仅进贡三坛,镇国公府只分得其一。

她不是在撒谎。

可她也不是真的伤心。

萧绝盯着她那双低垂的眼,忽然想起昨夜暗报——柳家昨夜曾密会东宫,而今日柳婉儿特意提起七皇子“温润”,分明是想捧杀。

而此刻,这“丢失”的酥酪,来得未免太巧。

他正欲开口,却见苏糯糯忽然踉跄一步,手一滑,茶盏脱手而出,清茶泼洒,首冲柳婉儿裙角!

“啊!

对不起!”

她慌忙去扶,整个人扑过去,手却在混乱中精准探入柳婉儿身侧婢女的袖中,一抽——一个油纸包,赫然在握。

她举高高,声音清脆,带着点委屈后的惊喜:“呀!

我的酥酪!”

众人哗然,暖阁内霎时鸦雀无声。

那油纸包被苏糯糯高高举在手中,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墨点勾勒的小雀栩栩如生,像是要振翅飞走。

她指尖轻轻一翻,纸角褶皱处还沾着一点奶渍,温润微黄,正是糖蒸酥酪独有的痕迹。

“这……这不可能!”

柳婉儿猛地站起,桃红裙裾扫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洒在裙上也浑然不觉。

她死死盯着那油纸包,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你、你栽赃!

我婢女怎会偷你这点心?

你当真以为自己是镇国公府的宝,就能随意污蔑旁人?”

苏糯糯却像是被吓住了,往后退了半步,眼眶又红了起来,声音细若蚊呐:“我……我也没说她偷啊……我只是……找到了自己的东西……”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油纸包,指尖微微发颤,像极了一个被欺负狠了却不敢还嘴的小姑娘。

可只有离她最近的裴玉娆看得清楚——苏糯糯垂下的睫毛轻轻一颤,嘴角有一瞬极快的上扬,快得如同错觉。

贵妃闻讯而来,珠帘轻响,宫人簇拥着她步入暖阁。

她目光冷冽,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油纸包上。

一名老宫人接过查验,点头道:“回贵妃娘娘,确实是御膳房老张叔的手笔,他包点心惯用这种油纸,还爱画小雀儿做记号,宫里都知道。”

贵妃眸光一沉,看向柳婉儿身侧那名低着头的婢女:“搜。”

两名内侍上前,从婢女袖中又搜出一只空的青釉小盅——正是苏糯糯原本抱着的那一款式,内壁还残留着奶香。

“扑通”一声,那婢女跪倒在地,抖如筛糠。

贵妃冷笑:“小小婢子,胆敢在御前行窃?

还是……有人授意?”

她目光缓缓落在柳婉儿脸上,似笑非笑,“柳尚书教女有方,竟连一口酥酪都要靠下人去‘捡漏’?”

柳婉儿浑身一僵,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她想辩解,可话到嘴边,竟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原以为不过是一盅点心,顺手让婢女收了,既能折辱苏糯糯,又能显她大度——可她万万没想到,这蠢丫头竟会当众“失手”泼茶,趁乱搜身,还拿得出铁证!

更可怕的是……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她猛然抬头看向苏糯糯,却见那小姑娘己将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低头嗅了嗅,嘟囔道:“还好没洒……大哥最爱这口……”声音软糯,眼神清澈,仿佛刚才那个精准出手、步步为营的人不是她。

贵妃不再多言,只淡淡一句:“带下去,按宫规处置。”

便转身离去,裙裾翻飞,如霜雪过境。

暖阁内气氛凝滞,众贵女面面相觑,再不敢多言。

有人偷偷看向苏糯糯,心中惊疑不定——这真是那个整日只知道吃点心、傻乎乎叫哥哥抱的苏家小废物?

唯有回廊尽头,一道月白色身影静静伫立。

萧绝手中折扇轻合,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唇角微扬,眸底却深不见底。

方才那一幕,他看得真切——苏糯糯泼茶前,目光曾极短暂地扫过柳婉儿婢女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极细的油渍反光,若非她早有怀疑,怎会如此“恰好”扑倒、搜查?

而她勾唇的那一瞬,像极了一只叼住猎物却不急着咬下的小狐狸。

“装得真像。”

他低声笑,嗓音低沉如风过松林。

转身离去时,袖中滑落一张字条,轻飘飘落在青石阶上——“糖蒸酥酪,明日补你三份。”

落款处,画着一个歪歪扭扭、却格外可爱的糕点图案,像极了她方才吃剩的那只小碗。

风起,纸片翻飞,如同一场悄然落幕的戏码,而下一幕的鼓点,己在不远处悄然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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