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奏折上朱批的""成家方能治国"",将狼毫重重拍在紫檀案几上。
墨汁溅落在奏折末尾的并蒂莲纹样上,染污了母皇特意命人绘制的吉兆。
""殿下,谢家主递了三次拜帖了。""贴身侍女白芷捧着鎏金托盘进来,盘中的玉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说是谢氏嫡子年已十九,琴棋书画......""
我抬手打断她:""十九岁还不嫁人,谢家倒舍得让嫡子熬成老公子。""
指腹摩挲着案头白玉镇纸,冰凉的触感让人清醒。谢氏近年把手伸进漕运,怕是急着要个皇亲身份洗白生意。
白芷欲言又止地瞥向窗外。暮春的雨丝斜斜打在琉璃窗上,将庭院里盛放的木樨花浇得七零八落。
我知道她在看什么——东宫正殿的廊下,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六个檀木箱笼,系着各色绸带的婚书在风中飘摇,像极了上元节市集叫卖的彩幡。
""备马。""我扯过屏风上的玄色斗篷,""去醉仙楼。""
马蹄踏碎青石板上积水时,我仍在回想母皇今晨在朝堂上的话。
她说太女不婚犹如宝剑无鞘,迟早要伤人伤己。
可那些世家公子哪个不是裹着锦绣的枷锁?他们戴着守贞锁向我行礼时,金链在腰间叮当作响,倒像是给牲畜系铃。
醉仙楼今夜有场特别的拍卖。三日前暗卫来报,谢氏要在黑市出手一批见不得光的物件。
转过朱雀大街时,我看见红绸灯笼在雨中晃成一片血雾,楼前停着的马车皆卸了族徽,却遮不住车辕上暗刻的世家纹样。
""天字三号厢房。""我将玉牌抛给龟公,玄铁打造的令牌在空中划出冷芒。
这是三年前剿灭叛军时缴获的战利品,足够在皇城任何暗场畅通无阻。
楼梯转角处传来瓷器碎裂声。我抬手示意白芷止步,透过雕花木栅看见个白衣公子被壮妇按在墙上。
他腰间金链缠着青玉锁扣,正是世家子及笄时由宗正寺赐下的守贞锁。
""谢大公子还是把钥匙交出来。""壮妇的匕首抵在他颈间,""您父亲说今夜必须让买主验货,这守贞锁......""
""我宁愿死在这里。""公子的声音清冷如碎玉,忽然抬眸望过来。
雨夜惊雷恰在此时劈亮天际,我看见他眼尾朱砂痣像滴未干的血,在苍白的脸上灼灼生辉。
白芷在我掌心写下""谢明霁""三字。原来这就是谢家捂了十九年的明珠,传说中三岁能赋五步诗的皇城第一公子。
此刻他广袖被扯破半幅,露出腕间狰狞鞭痕,新旧交错如雪地里横斜的梅枝。
""两万两。""我推开厢房门时,拍卖师正举起鎏金小锤。
展台上琉璃盏盛着把青铜钥匙,锁眼处镶着谢氏家徽,""最后一件拍品,谢氏嫡子守贞锁钥匙,起拍价......""
满场哗然中我解下腰间螭龙玉佩掷在案上。这是及冠时母皇亲赐的信物,玉匠沿着天然血沁雕出九爪盘龙,整个大邺找不出第二块。
""这位贵客出价......""拍卖师的声音在颤抖。
""本宫要活的。""我望着展台后方垂落的纱幔,谢明霁被反绑着手跪坐在阴影里,白衣染尘却仍挺直脊梁,""连着钥匙,现在就要。""
满场权贵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有个穿茜色襦裙的少女突然打翻茶盏,颤声喊着""参见太女殿下""。
此起彼伏的跪拜声里,我径直走向展台,玄色锦靴踏过满地狼藉的银票。
谢明霁抬眼看我时,嘴角还凝着血渍。他生得极美,却不是世家豢养的金丝雀那种精致,而是孤松映雪般的清绝。
最惑人的是那双眼,分明蒙着水雾,眸光却冷得像淬过冰的刀锋。"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