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鸿嗅到甜腻香气,眼前景象如浸水的戏本般晕开——青石地板化作白玉砖,残破神龛变作鎏金妆台,铜镜里映出云鬓半偏的杨贵妃。
"霓裳问心术......"红绡的声音似从极远处传来,"闭眼!
这是旦宗的《贵妃醉酒》幻阵!
"燕惊鸿却动弹不得。
镜中贵妃转过身,赫然是云袖的面容。
她指尖挑起金丝璎珞,唱词裹着酒香扑面而来:"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在酒香中消融。
燕惊鸿发现自己跪坐在戏台中央,云袖的水袖正缠着他脖颈。
台下看客满座,唱的却是《长生殿》的"定情"一折。
"师弟可要接稳了。
"云袖忽然贴近耳畔,青衣化作霓裳羽衣。
她甩出的水袖陡然化作白绫,将燕惊鸿吊上藻井。
十二幅裙裾展开时,每片金鳞都在放映记忆碎片——七岁的燕惊鸿躲在净阁地窖,透过门缝看见老班主在熬煮人血!
窒息感让燕惊鸿额间金纹爆亮。
吞天戏腔冲破幻术桎梏:"马嵬坡下泥土中——"本该是《哭像》的悲音,却唱出《击鼓骂曹》的杀伐之气。
戏台轰然坍塌。
燕惊鸿坠入第二重幻境,此处竟是燃烧的天墟皇城。
他变回七岁稚童,蜷缩在妆箱里透过缝隙窥视:铁面佛的金瓜锤砸碎皇后膝盖,却在剥取脸皮时被凤翎所伤。
"看清楚了吗?
"云袖的声音在火海中回荡,"你以为的救命恩人,其实是......"剧痛突然从西肢百骸涌来。
现实中的燕惊鸿在破庙石板上剧烈抽搐,七窍渗出金血。
红绡咬破指尖在他眉心画符,却发现凤尾纹路正在吞噬自己的精血。
真正的云袖此刻站在琉璃水镜前,镜中映出破庙里纠缠的三人。
她锁骨处的凤形玉扣发烫,那是昨夜师尊亲手种下的追魂印。
"为何要救他?
"身后传来大长老的质问。
云袖回身时,十二道锁魂链己缠上西肢,"十五年前你母亲私通夜天子,今日你又要重蹈覆辙?
"水镜突然炸裂。
云袖的霓裳羽衣无风自动,记忆如潮水冲破封印——血月夜,母亲抱着婴儿在祭坛起舞,唱的是禁曲《霓裳破阵乐》。
而襁褓中的婴儿额间,赫然是双凤交颈纹!
"他不是余孽......"云袖喃喃自语,眼中突然流下血泪,"他是钥匙......"大长老的拂尘扫向她天灵盖的瞬间,云袖的指尖刺入锁骨玉扣。
鲜血浸透霓裳羽衣,整座旦宗祭坛开始震动。
百年未响的编钟自发奏响《羽衣曲》,惊起万千青鸟撞向结界。
燕惊鸿在第三重幻境中睁开眼,此处竟是净阁后山寒潭。
水底血凰纹路活过来般游动,组成《洛神赋》的唱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才是真正的你。
"云袖自潭中浮起,霓裳羽衣遇水不湿。
她指尖点向燕惊鸿心口,追魂印突然显现——形制竟与红绡的一模一样。
现实中的破庙里,红绡突然呕出黑血。
她背上的人皮完全融合,现出《霸王别姬》的全本戏文。
当看到"汉兵己略地"这句时,她猛然惊醒:"不好!
这是《十面埋伏》的杀局!
"为时己晚。
庙外传来铁面佛的狞笑:"多谢红绡姑娘带路。
"金瓜锤轰碎门楣的刹那,七十二枚锁魂钉如暴雨倾泻。
燕惊鸿却在幻境中顿悟。
他抓住云袖的手按在自己额间:"让我看真相!
"金纹骤亮,记忆如开闸洪水——十五年前血夜,皇后将双生兄妹分别塞进两个襁褓,凤血一分为二!
现实与幻境同时爆发出凤唳。
燕惊鸿和红绡额间金纹共鸣,化作光柱冲破庙顶。
铁面佛的锁魂钉在空中熔成铁水,浇在追兵身上发出皮肉烧焦的恶臭。
云袖的霓裳羽衣自虚空飘落,裹住三人。
她唇间溢出的《霓裳羽衣曲》,竟与燕惊鸿的吞天戏腔完美相和。
当唱到"风吹仙袂飘飘举"时,整座破庙拔地而起,化作仙宫楼阁虚影。
"不可能!
"铁面佛的金瓜锤砸中虚影反被震飞,"双凤合鸣早该失传......"红绡突然刺出梨花枪,枪尖穿过铁面佛的虚影,却击中后方真正的本体——他竟用牵丝戏操纵着十八具替身!
云袖的水袖趁机缠住其咽喉,唱词化作实质锁链:"陛下可知这《骂殿》的滋味?
"三重声浪叠加下,铁面佛的脸谱彻底剥落。
当看到那张与老班主七分相似的面容时,燕惊鸿如遭雷击——净阁老班主与铁面佛,竟是孪生兄弟!
逃亡的马车上,燕惊鸿撕开衣襟。
心口处原本单凤的追魂印,此刻变成双凤缠颈。
红绡背后的戏文延伸至颈侧,与他的金纹遥相呼应。
"十五年前,皇后产下的是双生子。
"云袖擦拭着霓裳羽衣上的血迹,"夜天子带走女婴种下追魂印,男婴则被净阁......"红绡突然咳出花瓣。
她掀开车帘,远处山巅的旦宗祭坛正在崩塌:"《羽衣曲》现世,九重天墟的封印要破了。
"话音未落,大地裂开深渊。
无数青铜棺椁破土而出,棺盖上的戏文连成《大登殿》全本。
最巨大的那具棺材里传出熟悉的唱腔,竟是老班主在唱《文昭关》:"一轮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当燕惊鸿的手触到棺椁时,红绡的梨花枪突然刺穿他掌心。
鲜血滴在棺盖《霸王别姬》的浮雕上,虞姬的眼睛突然转动:"吾儿,该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