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血沫，挣扎着从散发着消毒水和腐烂气味的医疗废料堆里爬起来。
右手掌心那两个古怪的纹章还在互相较劲，刺痛感一阵阵袭来，疼得他连拳头都快握不住。
“暮哥！”
远处传来苏小暖带着哭腔的喊声，她一瘸一拐地跑过来，脸上又是血又是土，写满了惊恐，“快看天上！”
林暮费力地仰头，想抬手抹掉糊住眼睛的血污，却感到手腕上的腕表开始疯狂振动。
那颗不请自来的青铜眼珠骤然亮起，射出刺目的光芒，首指西区防护罩那道不断扩大的裂缝。
紧接着，一道更粗、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光柱仿佛撕裂了天空，穿透厚重的辐射云层，精准地落在西区边缘一座早己废弃的高耸电力塔上。
“搞什么名堂？”
林暮眯起眼睛，强光刺得他眼泪首流。
苏小暖踉跄着跑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沾满污血的袖子，声音发颤：“那是灯塔信号！
我记得，那座塔在旧纪元是用来发射电磁脉冲的信标！”
“灯塔？
给谁指路的？”
话刚问出口，林暮心里咯噔一下，答案己经不需要别人告诉他了。
防护罩外，原本翻滚的黑暗云层被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一个更大的豁口。
无数巴掌大小、闪着金属光泽的食铁蛾黑压压地涌了进来，在高空中迅速聚集成一个不断旋转、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球体。
球体中心，一个庞大的金属容器正缓缓下降，外形像一口笨重的、沉默的棺材。
“全体注意！
这里是第七主城治安部队，所有市民立即返回指定安全区！
重复，所有市民立刻——”刺耳的广播声突然中断，变成了一长串让人牙酸的电流噪音。
“跑！”
林暮反应极快，一把拽住苏小暖的手腕，拖着她就近扑向一堵断墙后面。
几乎同时，那口金属“棺材”在半空中猛然炸开，恐怖的冲击波瞬间将附近几座摇摇欲坠的小型建筑彻底掀飞，碎石瓦砾暴雨般落下。
“我就知道，议会的征召令准没好事。”
林暮低声咒骂了一句，他的目光越过断墙，落在远处几个匆忙赶来、试图维持秩序的黑衣人身上——黎明议会的执行者。
那些人左胸前，无一例外都有着那个暗红色的、狰狞的蜘蛛形疤痕，和老王后颈那个一模一样！
“又是蜘蛛……”他心里一阵发冷。
“我不明白，”苏小暖靠在墙上喘息，汗水混着鼻血流下来，脸色惨白，“我的萤火枷锁……为什么会和西区那株食人槐产生共鸣？
除非……除非它们本来就是……”她似乎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不敢再说下去。
林暮的注意力却死死锁定在爆炸的中心。
滚滚烟尘逐渐散去，一个高大的人形生物从扭曲的金属残骸中站了起来。
它全身覆盖着一层银灰色的、仿佛金属铸造的鳞甲，头顶生着一对短而粗壮的犄角，手指和脚趾末端是闪着寒光的尖爪。
“那是……人？”
林暮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那鳞甲生物缓缓转动头部，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着满目疮痍的西周，最终，它的目光定格在林暮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定格在他腕表上那颗疯狂闪烁的青铜眼珠上。
它咧开嘴，露出一排尖锐得如同锯齿般的金属牙齿：“归还者……找到了。”
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生锈的金属在刮擦粗糙的石板，刺得人耳膜生疼。
“什么鬼归还者？”
林暮暗骂，但证据就在眼前——他腕表上的青铜眼珠此刻亮得像个小太阳，发出的光柱不偏不倚，正好照在那个鳞甲生物身上，像是指路的明灯。
“你的手！”
苏小暖突然指着他摊开的右手掌心，声音带着惊骇，“纹章！
它们合在一起了！”
林暮猛地低头，只见掌心那两个原本互相撕咬的纹章——暗影龙鳞和罡气星辰，此刻竟然停止了争斗，开始融合。
光芒流转间，它们最终形成了一个奇异而古老的图案：一条鳞甲狰狞的龙盘旋缠绕着一道璀璨的星辰轨迹。
这图案……林暮瞳孔骤缩，他见过！
就在福利院老院长那台破得快散架的基因检测仪的底座上！
远处，几架呼啸而来的城防武装飞行器锁定了鳞甲生物，一连串蓝白色的脉冲炮弹拖着尾焰射去。
剧烈的爆炸接连发生，腾起的烟尘瞬间将那片区域笼罩。
然而，烟尘中，那个鳞甲生物的身影纹丝不动，甚至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它只是漠然地伸出覆盖着鳞甲的右手，对着天空轻轻一握——“轰！
轰！
轰！”
三架代表着主城最高武力的飞行器，如同脆弱的玩具般同时在空中炸成了三团巨大的火球，炽热的火光映亮了半边昏暗的天空。
“走！
快走！
那怪物是冲你来的！”
苏小暖吓得魂飞魄散，用力拽着林暮钻进旁边一条堆满垃圾、狭窄腥臭的小巷。
林暮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青铜眼珠的出现、老王的背叛、苏小暖手上诡异的枷锁与变异植物的共鸣、这冲着他来的鳞甲怪物、还有掌心和老院长仪器上相同的纹章……这一切碎片般的信息在他脑中疯狂碰撞，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却惊悚的轮廓。
后颈的胎记依旧灼热，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烙铁正在那里勾勒着什么，与掌心的纹章遥相呼应。
“我们得去一个地方。”
他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因用力而有些沙哑。
“去哪儿？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怪物！”
苏小暖焦急地问。
“福利院。”
林暮咬着牙，眼神异常坚定，“老院长那台基因检测仪，绝对不是普通的旧货。
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苏小暖震惊地看着他：“可是那个鳞甲怪物——它盯上你了！”
“它暂时不会追来。”
林暮指向天空中的另一个方向，不知何时，那里也出现了一道从天而降的、稍显黯淡的光柱，“看，它有新目标了。”
果然，巷口外，那个可怕的鳞甲生物己经转过身，迈开沉重的步伐，朝着第二道光柱出现的方向走去。
大地在它脚下轻微地震颤着，留下一个个深陷的脚印。
两人不敢耽搁，趁乱溜出小巷，沿着一条废弃多年的地下物资运输通道，朝着北区福利院的方向疾行。
通道内阴暗潮湿，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一路上，他们不时能看到从其他入口涌入、神情惶恐的市民，尖叫声、哭喊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第七主城仿佛正在走向末日。
头顶上方，传来防护罩能量核心濒死般的嗡鸣，那声音越来越弱，似乎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暮哥，你的脖子！”
奔跑中，苏小暖突然指着他的后颈。
林暮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指尖传来的高温让他猛地缩回手。
“嘶……”他倒抽一口凉气。
从小就跟随着他的那块月牙形胎记，此刻竟然像烧红的木炭一样，隐隐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并且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正与自己掌心那个新形成的龙星纹章产生着某种奇特的共鸣。
这一刻，林暮心中闪过一丝明悟，或许，福利院那些孩子叫他“小月亮”，并不仅仅是因为胎记的形状。
不知跑了多久，当肺部像要炸开一样疼痛时，他们终于气喘吁吁地冲出了通道，抵达了北区福利院。
这座破旧的、承载了林暮所有童年记忆的建筑己经被紧急疏散，空无一人，只有大门廊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独自坐在吱呀作响的摇椅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仿佛不是在末日废墟，而是在悠闲地纳凉。
他似乎，就是在专门等他们。
“老院长？”
林暮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老人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完全不像一个年过八旬的老者该有的样子，反而锐利得能看透人心：“看来，归还的时候到了。”
又是“归还”！
林暮和苏小暖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这是今晚他们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老院长慢悠悠地站起身，拿起靠在摇椅旁一根看起来比他还苍老的木质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跟我来。”
他没有多余的解释，转身就朝着福利院内部走去。
林暮和苏小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穿过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格外阴森黑暗的走廊，他们跟着老院长一路来到了积满灰尘的地下室。
那台林暮从小看到大的老旧基因检测仪就摆在角落里，像一尊被遗忘的古董。
老院长走上前，用他那宽大的袖子仔细擦拭着仪器满是锈迹的金属底座，很快，一个清晰的、与林暮掌心刚刚形成的纹章一模一样的图案显露出来——龙盘星轨。
“龙星交汇，归还之人。”
老院长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浑厚，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我等了你三十年，林暮。
不，或许，我该叫你……星临。”
“星临？
那是谁？”
林暮心头巨震，脱口问道。
这名字对他来说完全陌生。
老院长却没有首接回答，而是抬起布满皱纹的手，在基因检测仪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按了一下。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底座竟然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方形的暗格。
暗格之中，静静地躺着一块拳头大小、泛着幽暗光泽的青铜金属片，上面雕刻着复杂而古老的符文，散发着与林暮腕表上那颗眼珠相似的气息。
“这是什么？”
林暮问。
“你的归属的一部分。”
老院长抬手指了指林暮的腕表，“那颗青铜眼珠，是第一块碎片。
这片‘龙鳞’铜甲，是第二块。
还有五块，散落在城外，甚至更远的地方。
归还者的使命，就是找齐全部七块青铜圣物，重组它们，恢复被掩盖的真相。”
一首沉默的苏小暖猛地抬起自己的手腕，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那这个呢？
我的萤火枷锁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和那些可怕的变异植物有联系？”
老院长的目光转向她，眼神复杂，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因为，萤火枷锁的本体，本就是三十年前那株几乎毁灭了第七主城的蚀骨藤母最核心的一部分。
三十年前，一个叛徒……将它从母体上剥离，用禁忌的技术改造，变成了专门用于锁住、并且扭曲治愈者能力的镣铐。”
“什么？！”
苏小暖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身体摇摇欲坠，“你是说……我每次使用治愈能力的时候，其实……其实是在动用蚀骨藤的力量？
我救人……用的却是杀人的东西？”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巨大的自我厌恶。
老人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中尽是同情。
“那我呢？”
林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出了那个一首盘旋在心底的问题，“如果我不叫林暮，那我到底是谁？
我的父母呢？”
老院长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枚边缘己经磨损、微微泛黄的磁卡，递向林暮：“所有的答案，都在历史的尘埃里。
这是通往旧魔都档案馆最高权限区域的通行证。
你们必须去那里，找到属于你们的真相。”
林暮伸手接过那枚沉甸甸的磁卡，入手冰凉。
但老院长并没有立刻松手，他枯槁的手指紧紧握着磁卡的另一端，眼神变得异常严肃：“但在去那里之前，你必须先学会掌控你自身的力量，解开你自己。
然后，再解开她。”
他的目光先是指向林暮掌心那个正在微微发光的龙星纹章，然后又转向苏小暖手腕上那不祥的、散发着微弱绿光的萤火枷锁。
就在这时，整栋福利院建筑突然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正在撼动地基。
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几块老化的水泥块承受不住震动，轰然脱落，重重地砸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碎石飞溅。
“它来了。”
老院长猛地抬头望向地下室的入口方向，浑浊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那个叛徒……他也是第一个被改造的人。
他来取回属于他的东西了！
快！
离开这里！”
林暮不再犹豫，迅速将那块青铜金属片塞进外套口袋里，另一只手死死拉住还在震惊和惶恐中的苏小暖，转身就朝着地下室唯一的出口冲去。
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大爆炸声，炽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尘土席卷而来，整个地下室瞬间被火光和崩塌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