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里揣着从寿衣店赊来的黄表纸,手指头冻得粘在纸面上,一撕就是块皮。
"小虎啊,娘对不住你..."她望着冰窟窿里沉浮的纸人,那纸人穿着儿子的旧校服,胸口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
这是从村东头老瞎子那儿讨的法子——用替身童子骗过阎王爷,拿纸人换阳寿。
冰层突然发出龟裂声,纸人竟在水里翻了个身!
刘春梅眼见纸人的丹凤眼慢慢睁开,嘴角翘成个诡异的弧度。
她慌忙往冰窟窿里倒糯米,却见浑浊的江水里浮起缕缕黑发,缠住纸人的脖颈打了个死结。
"大妹子,借个火?
"身后突然响起沙哑的男声。
刘春梅回头看见个穿藏蓝棉袄的老头,手里提着盏白灯笼,火光却是幽蓝色。
她这才惊觉西周寂静得可怕,连对岸冰灯节的喧哗都消失了。
老头蹲下来端详冰窟窿,灯笼映出水底竟有口黑漆棺材。
棺材盖上密密麻麻贴着黄符,每张符纸都被水泡得浮起人脸。
"你这是跟阴间抢人啊,"老头指甲突然暴长三寸,戳在纸人眉心,"得用活人血点窍。
"腊月十五深夜,刘春梅摸黑来到江湾子。
老瞎子给的犀角蜡烛燃起绿火,照着冰面上七盏倒扣的瓷碗。
她哆嗦着划破食指,在纸人眉心点下血珠。
江风里忽然飘来烧纸钱的味道,七个瓷碗同时震动,碗底渗出黑血。
纸人蹭地立起来,校服领口钻出团乱发,发梢系着枚铜钱——正是小虎周岁时戴的长命锁!
"娘..."纸人喉咙里挤出气声,冰凉的手抓住刘春梅腕子。
她刚要答应,后脑勺突然挨了记闷棍。
迷糊间看见老中医张守仁举着药锄,把张黄符拍在纸人天灵盖。
"造孽!
这是七星借命局!
"张老头扯开纸人校服,内衬上竟缝着七根银针,针尾拴着不同颜色的丝线。
最骇人的是纸人胸腔里塞着团腐肉,蛆虫正从发黑的血管里往外钻。
刘春梅哭喊着扑向冰窟窿,却见水面浮起几十个纸人,个个胸口闪着血光。
张守仁扒开冰层抓了把淤泥,里头裹着半片金锁——正是她丈夫十年前坠江时戴的!
村卫生所里,小虎的输液管突然喷出黑血。
张守仁掀开孩子衣襟,胸口浮现出七个紫黑斑点,正对应纸人身上的银针方位。
"这是有人用你们母子养蛊,"老中医掏出针灸包,"七星借命需至亲血脉为引,你丈夫当年根本不是失足坠江!
"他捻起三棱针挑破小虎指尖,滴出的血竟在瓷盘里爬出个"冤"字。
当夜子时,刘春梅跟着张守仁摸进后山乱葬岗。
月光下,那座新坟的土堆正在蠕动,坟头插着的引魂幡无风自舞。
老中医用桃木剑掘开坟包,露出具刷着红漆的薄棺。
棺材里铺满黄表纸,纸上画着扭曲的符咒。
尸体是个穿中山装的老头,嘴角还粘着冰碴子——分明是那晚江边借火的老鬼!
张守仁掀开尸体衣襟,胸口七个血窟窿里插着枣木钉,钉头刻着"刘氏"字样。
"这是炼尸灯!
"老中医声音发颤,"看见他天灵盖的铜钱没?
这是用你丈夫的命换来的续命灯!
"话音未落,尸体突然睁眼,指甲暴长抓向刘春梅咽喉。
腊月廿三祭灶夜,松花江畔竖起七根柳木桩。
张守仁让二十西个壮小伙赤膊围成圈,每人手持浸过公鸡血的麻绳。
刘春梅抱着小虎坐在阵眼,脚下摆着从江底捞出的黑棺材。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老中医摇动三清铃,江面突然刮起腥风。
七个纸人破冰而出,眼窝里燃着磷火。
最前头的纸人撕开肚皮,掉出个沾满尸油的拨浪鼓——正是小虎周岁时的玩具!
张守仁甩出七枚铜钱,正打在柳木桩的凹槽里。
壮汉们齐声吼起拉网号子,麻绳网住纸人的瞬间,江底传来铁链拖拽声。
那具黑棺材猛地竖立起来,棺盖缝隙里伸出只长满绿毛的手。
"泼狗血!
"老中医暴喝。
刘春梅咬牙掀开木桶,黑狗血淋在棺材上腾起青烟。
小虎突然睁眼尖叫,胸口紫斑化作七条黑虫往外钻。
张守仁眼疾手快用银针钉住毒虫,反手塞进装糯米的白瓷罐。
当第一缕晨光照在冰面时,纸人化作滩黑水,棺材里只剩件褪色的中山装。
张守仁从衣兜摸出个怀表,表盖内照片竟是刘春梅的结婚照——原来十年前坠江的丈夫,早被扎纸匠换了命!
解决办法正月十六破五节,张守仁主持了"送替身"大典。
刘春梅亲手扎了七个纸人,穿着丈夫生前衣物在江边火化。
老中医用百年老柳的根须熬汤,给小虎泡了三天药浴,逼出体内残存的尸毒。
江湾子立起块镇水碑,碑文刻着《太上洞渊请雨经》,碑底压着那罐毒虫和枣木钉。
自那以后,冰灯节改了规矩:所有冰雕不得用人形,彩灯里要掺朱砂粉。
来年开江时,渔民捞上个扎纸铺的招牌,上面"陈记"二字还滴着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