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档案室里的火种
这间位于地下二层的仓库像被时间遗忘的角落，唯一的光源是头顶那盏频闪的日光灯，在绿色防爆玻璃罩下投出幽暗的光。
马德胜的命令言犹在耳："把近十年混改资料整理成册，周五交。
"——而今天己是周三下午。
手指掠过标着"1998-2002"的档案柜，金属把手上的锈迹蹭在掌心，像干涸的血渍。
拉开柜门时，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
本该装满审计报告的格子空空如也，唯有柜底散落着几片纸灰，边缘焦黑蜷曲，像是被人仓促焚烧后遗漏的证据。
程远蹲下身，指尖刚触到那片残页——"需要帮忙吗？
"林韶华的声音从背后刺来。
程远猛地回头，后脑撞上铁柜，震得整排档案架嗡嗡作响。
她站在三米外的阴影里，白炽灯管在她无框眼镜上投下十字形的反光，薄荷绿衬衫的袖口卷起两折，露出手腕内侧一道蜈蚣状的烫伤疤痕。
"马处让我整理合同。
"程远侧身挡住灰烬，"但98年到02年的档案不见了。
""防火演练时烧过一批。
"她向前半步，皮鞋尖正好碾住一片飘落的纸灰，"你领口沾了东西。
"程远低头拍打衬衫，却听见"咔嗒"轻响。
林韶华不知何时蹲在了他身旁，从自己鞋底抽出一张焦黄的纸片。
那上面有个残缺的签名，"林正"二字清晰如刻，"雄"字却只剩半个"厷"。
"这是——""废纸。
"她将纸片对折两次，工牌链子突然断裂，硬币大小的华为旧工牌坠在地上。
程远弯腰去捡，瞥见背面刻着"2000.12-2001.3 北研所临时访问卡"。
林韶华一把抢回工牌，却放任那张残页飘进程远脚边。
他假装系鞋带藏起纸片，指腹摸到背面凹凸的钢印痕迹——是华晟集团早己停用的老式公章。
"跟我来。
"她带程远穿过七排档案架，在标着"己销毁"的区域停下。
拧开墙上的消防栓后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本伪装成《职工守则》的活页夹。
翻开扉页，赫然是手写标题：《商贸公司真实账目（1998-2003）》。
"看应付账款第三项。
"她的指甲在2003年那页划出凹痕。
程远顺着她指缝看见一行手写备注："周总特批-华为技术咨询费（无合同）"。
金额栏被反复涂改，最终定格在67.8万。
墨水晕染处还留着半个指纹，在台灯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这够刑事立案标准了。
""够枪毙的标准都没用。
"林韶华突然抓住他翻页的手腕，那道疤痕正压在他脉搏上，"知道上一位审计科长怎么疯的吗？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啪"地合上活页夹，却在最后一秒从扉页抽出一张照片塞进程远口袋。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马德胜，站在"华为北研所"的牌子前笑容灿烂——而程远清楚记得，华为早在2001年就撤销了北京研究所。
"用红色归档盒装清单。
"她的声音恢复公事公办，"明天马处要去集团汇报。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程远才摸出口袋里的照片。
背面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你父亲2003年查过同样的账"。
档案室的排风扇突然启动，吹散柜底的灰烬。
那些黑色碎片在空中旋转，像一场微型葬礼上撒落的纸钱。
而程远没注意到，自己白衬衫第二颗纽扣上，正粘着半粒没烧尽的纸屑——上面残留着"***结论存疑"六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