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爷爷
爷爷喜欢到树林里面挖采他自认为神药的草药拿到街上吆喝,颇有神农尝百草的架势,但母亲形容为“招摇撞骗”,他卖草药的每一分钱都拿去买酒喝。
但是他从来不发酒疯,家里人也只是为了他的健康劝说少喝点。
我和弟弟都长大一点后,由于父亲母亲白天要下地干活管不了,只能让一身酒气的爷爷帮忙带带。
在此之前爷爷和奶奶是分家了的,爷爷分给了我父亲,奶奶分给了我叔叔,也是这样爷爷特别看不惯叔叔一家,叔叔第三胎生了儿子叫啊东,和我弟弟一样大,爷爷就会看着三岁的小堂弟,嘴他又胖又丑,不像啊和(我弟)靓仔,不过长大后弟弟的五官确实立挺一些。
小时候爷爷很疼爱我和弟弟,所以让我和弟弟也有了和他平起平坐吃他的大锅饭的机会,小堂弟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但他的锅里面常年伴着大杂烩,倒使得我叔叔看见他带着我和弟弟吃他做的饭感到惊恐,马上到母亲那里告状,不许我和弟弟吃爷爷做的饭,怕爷爷的口水不干净。
而这段记忆我是有的,我就算到现在也不会嫌弃那时候的爷爷,因为爷爷是我记忆里一个很重要的依赖。
小堂弟家做炸猪皮生意,比较有钱,叔叔给小堂弟买了一个新的儿童自行车,在那个年代买一个小自行车虽然不贵,可是我们穷人家确实没有。
我弟第一次看见这种车,感到欣喜,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小堂弟乐呵呵地在院子里兜来兜去,我弟凑上去也想玩一下,小堂弟立马霸道地推开,不让我弟碰,爷爷这时候出来了,喝止道:“你个小冬瓜,碰一下都不得,我们不受这个气。
阿和,我们走,我给你钱让你爸也给你买一个去”。
就这样第二天,父亲拿着爷爷给的钱,屁颠屁颠地买回来一辆新自行车给弟弟。
爷爷有一辆改装二八大杠自行车,前头的篮子装下我,车座前的大杠上挂着我弟,一老两少,在村里面西处兜风,时而走林丛小路,时而走苍茫农田边。
村里的人看见这样的搭档,总是取乐母亲,你那两个神童今天又跟烧酒爷兜去大坡岭放牛了。
爷爷除了有自行车,还有一台“大卡车”,这个卡车不是靠汽油运作,也不是靠电。
而是靠人,人在前面拉动两根木杠,一个由木板围做成的胶轮车就转动了,“大卡车”只有三侧是有木板的,尾部没有木板,有一次爷爷在前面拉着车后面载着我和弟弟,要去做什么我不记得,只记得我贪玩地坐到尾部,把两只脚伸下去晃悠,晃着晃着,车遇坑洼处颠簸一下,我立马由于惯性摔下了车,我懵着趴在原地无地适从,爷爷毫不知情,自顾自地往前拉。
据母亲回忆,摔下去的我原地大哭大闹,后面村里人经过才把我捡起来。
后来我上了小学一年级,第一次期末考试就考了满分,高兴地拿着奖状回家给爷爷看,爷爷骄傲着语气说家族出息了终于有文化人了,是的,一年级的文化人,毕竟那时候的整个家族下来,最高学历也就是小学毕业。
爷爷奖励了我五块钱,五块钱对于年幼的我来说简首是一笔巨款,从那以后,家里人对我的学习非常上心,村里人都认为我以后学习肯定很好,我也以为我是一个天才。
继爷爷奖励了我5块钱后,随即连接的便是爷爷去世的那段记忆,那天我还在学校上课,刚下课,母亲就己经在小学门口等着我了,平常我都是跟着同学一起走路回家的。
我坐在母亲后座上,紧抱着母亲,母亲开口说道:“你爷爷去世了,我来接你回去”。
年少无知的我压根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但是那天在后座的我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压抑。
我年纪小,不能再看到爷爷。
爷爷的葬礼是大操大办的,晚上丧葬领头带着爷爷的子子孙孙,以家门口为起点,徒步向山村深处的墓地开去,浩浩荡荡的队伍需要走几步,就要原地跪下哭丧,前面几回哭丧我没有哭,因为我很小,我根本不懂,以为爷爷像电视剧里面说的去了更好的地方。
大人们在前面走着,我旁边站着的是大伯家的三堂姐,不知第几回哭丧,在夜色中我和三堂姐同时跪下时,三堂姐在我耳边低语:“小妹,今晚不哭就没有饭吃哦”。
我听闻大惊,立马抽声哭泣起来,我不是怕没饭吃,而是才知道了此刻不哭会被惩罚。
爷爷的墓地是他自己给自己选的,在去世前他就和父亲以及叔叔说,我选的那块地对着家的方向,是风水宝地,我要在那保佑着孙子阿和。
母亲还说爷爷去世前一周他就开始天天担着他的大锅和烧酒到墓地区那坐一整天,随后便悄无声息地过世了,母亲还说去世那天爷爷的门紧闭着,父亲感到奇怪,母亲叫他撞门进去,父亲说万一真的没了怎么办?
父亲接受不了,最后是合着叔叔一起进去查看的。
这些都是我长大很多以后母亲才和我讲,逢年清明给他扫墓时,大人们总会到他墓前述说那段往事,讲给他的孙子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