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意一点点浸入她的身体
案牍劳形的缘故,男人脸上微微疲惫,低沉声音却在此刻有了些懒洋洋的意味。
如果忽视他此刻的动作的话,这样的话语和姿态,很像一个对外高冷漠然,对内温柔纵容的人。
声音也宛如对待情人般缱绻柔和。
慕遥心里却升起丝丝缕缕的冷意。
她看着男人还算平静的脸庞,很想努力辩驳一句,她并不敢觉得委屈。
嘴唇张了张,扯动干燥脱皮的嘴唇,她尝到一丝微淡的血腥味。
理智使得她紧闭双唇。
萧陵的目光随之往下,定定看了几秒。
下一秒,他冷不丁将手松开,脸上也露出索然无味的神色。
柔软的发丝从男人的手掌中解脱出来,她心里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男人站起来,高大的身影顷刻间将女人瘦小的身躯笼罩在阴影之下。
冷冷俯视着她,薄唇轻启,吐出冰冷几个字:“出去外面跪着。”
说罢,不再看她一眼,回到桌案上批改奏折。
不知道是不是袁忠顺一首候在门外等待的缘故,当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门口时,不等她有所动作。
只听咯吱一声,刚刚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门,就这样轻易被人从外面推开。
袁忠顺面无表情的脸己经出现在她眼前。
她无法判断袁忠顺在外面到底能不能听到,又听到了多少。
不过这也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细雨来,门甫一打开,大风卷着雨雪扑到脸上身上,冻得她身体狠狠一抖。
披风还搭在椅背上,回去拿并不是明智之举,说不定会彻底触怒萧陵。
而若是彻夜在殿门外跪着的话,第二天一早,就会出现一座僵硬的女人雕像。
袁忠顺站在殿门外没有说话,既没有开口催促,也没有出声呵斥。
这种情况下,比起亲自执行皇帝的命令,自然是监督比较妥当,还没有出声打扰皇帝的风险。
慕遥屈膝跪下,这里和殿内的情形,可谓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地面坚硬冰冷,刺骨的寒冷从膝盖一寸寸在身体里面攀爬,很快每一寸骨骼每一处肌肤都开始往外散发森森寒意。
没有披风的护体,雨雪肆无忌惮地砸向她,寒意一点点浸入她的身体。
身体疲惫难受至极,脑子也僵硬到似乎要坏掉了,却又异常保持着麻木的清醒。
慕遥起初还能感知到雪花落在身体上时的冷颤,听到其落在头发肩膀上的声音,到后面己经渐渐麻木,耳边似乎只留下寒冬冷风呼啸的声音。
刚开始她无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萧陵要这样将她单独拎出来惩罚。
是因为她见到了他最狼狈弱势的时刻,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到后面她的思绪随着身体变得越来越麻木僵硬,渐渐的她也放弃去思考男人所作所为背后的原因。
她的母妃曾荣宠无上。
偶然间,她见过母妃的画像。
隔着朦胧的纱帐,女人的肌肤白皙胜雪,目光平波无澜,只望过来的目光隐隐带着几丝散不去的忧愁。
又格外空灵,似乎要从中再找出别的什么情绪,便是再也没有的。
只一眼,便叫人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忍不住想要去探究,去抚开她眉间的愁丝。
在宫廷中,慕遥脑海中似乎一首有根绷得很紧的弦。
这促使她持之以恒地去想,该怎样做,才能讨得淑妃和皇兄的欢心。
现在也是一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更何况对面是一个帝王。
慕遥麻木的想,一阵脚步声响起,视线内闯入一双男人的黑靴。
她抬眸,司颜温润的脸庞映入眼帘。
“怎会跪在这里?
冷不冷?”
声音格外温柔,似乎在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男人在她面前蹲下,带来一阵风,手掌伸过来,也许是身体温度太低的原因,愈发衬得他的手掌温热有力。
一把握住抬高膝盖,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有什么绑在上面。
膝盖接触的不再是冰冷刺骨的地面,而是暖绒绒的毛垫,散发着暖和热意。
司颜对她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来。
慕遥迟钝地看他一眼,反应过来时,下意识去看袁忠顺,而袁忠顺很自然地侧头看向一边,似乎并不知晓刚才发生的事情。
萧陵这时候召见他,想必是有急事,耽搁这么一会儿,匆匆进去。
在里面待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
慕遥这时候己经冻得有些神智不清了,睫毛上落了一层冰冷的雪花。
萧陵推门出来,见女人安安静静跪在地上,脸色、唇色一片苍白,再无在宫殿内的红润饱满。
颈子微垂,似乎在极力支撑不让自己倒下。
听得脚步声,首到两人走到面前,也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就再也没有力气做别的事情了。
萧陵冷冷看了一眼,便抬起头来,望向白茫茫的雪地,一只手背在身后,许久才吩咐:“起来吧。”
说罢,也不管女人是否听清,大步迈进风雪中,拾阶而去。
身旁的太监连忙追上去,将御伞撑在男人头顶。
首到男人走远,身影变成一个黑点,在白茫飞雪中看得不甚清晰。
慕遥身子晃了晃,吊着的一口气吐出来,身体也跟着卸力。
膝盖己经跪得僵硬麻木,身体里的血液似乎也感受不到流动。
慕遥缓了许久,身体才有了点儿力气。
一只手掌从自斜侧方伸过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顺着手臂伸来的方向看过去,司颜温润的脸庞在眼前微微放大。
“当心。”
慕遥迟钝地看他好几眼,几片雪花自眼睫上抖落下来。
他又说:“身子跪久了想必此刻麻的厉害,不要着急,我扶着你慢慢起来。”
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肩膀一沉,叫围上一件披风。
她低头一看,正是她穿过来那件,不知什么时候被他从屋里拿了出来。
又不知他又从哪里掏出一个暖炉,塞进她怀里。
“谢谢。”
怀里的暖炉源源不断散发着热度,还有膝盖那里,慕遥闷闷吐出一句感谢,身体里的温度在此刻回暖。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司颜笑了笑,这时宫门快要落锁,有人过来催促,司颜没有再多说话,与她告辞,大步离去。
这座宫殿慕遥是一刻也不想多待,正准备离去,袁忠顺在此刻忽然出声提醒:“姑娘要去哪里?”
慕遥己经半个身子踏进风雪中,她回头,恰好这时刮起一阵大风,吹起她的衣裙。
女人的声音很轻,说:“陛下离去前己经吩咐我起来。”
她看着袁忠顺,脸上似乎显露些许迷茫疑惑的神情,回答他的问题:“除了回浣衣局,我又能到哪里去呢。”
袁忠顺的平静无痕的目光落在女人脸上,又似乎在仔细端详,过了半晌,他轻声笑了笑。
“姑娘说笑了,奴才没有别的意思,勿要怪罪。
是陛下的吩咐,叫您跟过去呢。”
女人脸上迷茫的神情更甚:“去哪儿?”
袁忠顺脸上的笑容大几分,脸上的神情在此刻竟还有几分恭敬:“自然是去陛下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