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仪惊醒在一片流苏金帐之下。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寝殿,指尖蜷缩,冰冷刺骨。
这是……未嫁入宫前,定远侯府为她准备的婚房。
她本该明日穿上凤冠霞帔,成为昭霁最年轻的贵妃。
可明明前一刻,她还蜷缩在冷宫破败的床榻上,穿着发臭的旧衣裳,抱着腹中胎儿,血流不止。
容贵人站在她面前,轻描淡写地说:“你怎么还不死呢?”
再往前,是亲妹妹沈如兰将她从宫阶推下,笑着对皇帝说:“姐姐疯了,别怪她。”
再往前,是她费尽心思、九死一生替沈家铺路,却换来父亲一句“她太狠,不宜为后”。
再往前,是他——那个人,亲手赐她鸩酒,说:“沈婉仪,你太让朕失望了。”
——可现在,她还活着?!
她猛地掀开锦被,下床赤足奔到铜镜前。
镜中是张年少清丽的脸,还带着不谙世事的柔和。
指腹下意识摸向耳垂,那里熟悉的黑玉坠尚在。
那是她及笄礼时,母亲亲手为她戴上的,后来自冷宫归来,她想要换掉它,却发现它早在毒发前摔碎了。
她真的回来了!
她重生在那一切还未开始的前夜——她尚未入宫,尚未成为贵妃,也尚未被害。
“这一次……”沈婉仪捏紧了掌心,眸底像藏着刀,“我不会再信任何人。”
门外忽然一阵骚乱传来。
“侯爷回府了!”
“快去通禀小姐!”
沈婉仪抬眸,眼底一抹冷笑划过——那位沈侯爷,表面刚正清廉,实则与朝中权臣暗通款曲;口口声声为她谋得天大的姻缘,其实是将她推入一场无法逃脱的权力漩涡。
她此生,为父兄赴死,为家族舍胎,换来的却是“她心机太深,不可为母仪”。
很好,既然如此,就让沈家——从她开始偿还。
她转身披上衣袍,缓缓走到书案前,打开了那只多年未动的红木匣。
里头有她从前珍藏的一封书信,尚未封口,却己泛黄。
这是她前世怀胎七月时偷偷写的***,那时她被囚禁冷宫,唯一一次挣扎求救,就写了这封信。
但她未等到送出信,就毒发倒地,再醒来己是地府。
她本以为那信早随她一起葬入冷土。
可如今,它竟随她回来了。
她缓缓将信收起,藏入衣袖中。
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了命运的钟声重新敲响。
“小姐?”
丫鬟轻声问,“您今日精神如何?
明日就是成亲吉日,嫁衣我们己准备好了,要试穿吗?”
沈婉仪转过身,神色淡淡:“不试了。”
“啊?”
丫鬟一怔,“可明日——我不嫁了。”
她的声音清冷,像覆雪的青锋,毫无情绪,却首刺人心。
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小姐,这是皇上亲赐的婚事,若毁婚,会——会掉脑袋的……若我不想当这贵妃,谁能逼我?”
沈婉仪缓缓行至窗前,掀开帘子。
天未破晓,晨雪初落,整个京城沉在朦胧灰白中。
她的目光穿过庭院,落在高处的宫墙方向,唇角冷笑。
贵妃吗?
上一世,她把这两个字守得极好,却落得一尸两命、满身冤屈。
这一世,她宁肯从头布棋,亦不愿再为人所利用。
“去通禀父亲,就说我身体抱恙,明日婚礼不便出席。”
“可——”丫鬟面色惨白。
“再多说一句废话,就滚出沈府。”
丫鬟不敢再言,哆嗦着退了下去。
沈婉仪转身坐回案前,手指轻轻叩击桌面,一字一顿:“这一世,沈家欠我的,我会亲手讨回来。”
忽然,一道脚步声匆匆响起。
“小姐,”另一个丫鬟惊慌失措地跑来,“三小姐刚刚溜进了侯爷书房,说是要帮您向老爷求情……”沈婉仪眉目沉了几分:“沈如兰?”
“是,她……她说您被气疯了,说她愿意代您入宫。”
沈婉仪蓦地站起,袖中那封***滑出一角。
她眼神冰寒如雪:“她还真是迫不及待。”
——这一世,她不会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