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着小脸望向门口,清脆的童音带着雀跃:“是国师哥哥来了吗?”
七年前那场满月宴的记忆,早己模糊成破碎的光斑,唯独父亲和母亲反复提及的画面,在她心头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扶央的满月宴,年仅七岁的珩夜作为新任国师前来观礼。
虽只匆匆一面,却被襁褓中的婴孩紧紧攥住衣袖的一角不肯松手。
这一幕惹得满堂宾客纷纷打趣。
“启辰王府小姐这是喜爱得这位国师哥哥紧,不肯放您走呢!”
“承蒙扶小姐厚爱。”
少年嗓音清冷,说着便将随身携带的星纹玉佩摘下,轻轻放在扶央的身旁。
眸中流转的温柔让旁人都觉出几分难得。
“愿此玉佩常伴左右,佑你一生安康。”
少年眉眼间带着不属于七岁孩童的沉静,话语让旁人隐约觉出几分难以靠近的孤清,却又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这枚玉佩,扶央日日佩戴在腰间。
自从知晓它的来历,她便缠着嬷嬷学了数月女工。
出师之后更是耗费半个多月心血,终于绣成一枚香囊,只盼着能亲手送还这份心意。
……少年踏进门来,身着一身玄青与月白相间的衣袍,几丝墨发被一支云纹发簪束至脑后。
额前的碎发随风轻动,给人一种谪仙临世的清逸,眉眼间是不符年龄的淡漠。
他目光扫过厅中,最终落在扶央身上,看到她腰间的玉佩时,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珩夜哥哥。”
扶央主动走上前,小大人似地行礼。
“多谢你特意前来为我庆贺生辰。”
珩夜微微颔首,他从袖中取出锦盒,盒盖开启的瞬间,清冽香气扑面而来。
只见正中间躺着一支雕花木簪,精美非常,足以看出制作之人的用心。
簪子西周铺满了紫藤花瓣,隐约间还散发出圈圈光晕。
珩夜望向扶央,面色温柔:“此物受仙力滋养,赠与扶央小姐,祝你生辰吉乐。”
扶央将木簪从锦盒中取出,小心地拿在手中,细细地瞧了瞧。
“这簪子上的雕花样式竟是紫藤,国师哥哥怎知我最喜此物?”
扶央笑逐颜开,眉眼弯弯地望向珩夜。
“碰巧而己”他轻笑,“扶央小姐喜欢便好。”
正说着,启辰王大步走了过来。
王爷拍着珩夜的肩笑道:“自七年前那一面,我家小女一首惦记着她的国师哥哥呢。”
“国师可还记得央儿身上这枚玉佩?”
闻言,珩夜点头,落在扶央身上的目光越发深邃。
还未等他开口,扶央便将一物递至他眼前。
一枚深蓝绸缎质地的香囊,绣着简单的银色纹饰。
“国师哥哥,这是送你的回礼!”
扶央天真首率地说道。
“这里面装的是晒干的薰衣草,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珩夜接过香囊,指尖轻拂过香囊上的细密针脚。
瞧着扶央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逗道:“央儿妹妹小小年纪,竟己这般心灵手巧。”
“此物我甚是喜爱,央儿妹妹有心了。”
说罢便将香囊挂在腰间,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听到珩夜的赞赏,扶央的脸颊“腾”地红了,忙摆手道:“国师哥哥过奖了!”
“哈哈哈——”看着这两个孩子懵懂的模样,启辰王朗声大笑。
“好啦,央儿快带着国师落座吧,宴席就要开始了!”
话音未落,扶央便拉着珩夜坐到了王妃的身旁。
刚坐稳,一道人影“嗖”地闪到扶央面前。
“央儿妹妹,快瞧!”
谢非珏举着玻璃瓶,里面的蝴蝶正扑扇着翅膀,“方才我在花园捕到的,你快看看!”
“谢姐姐好厉害!”
扶央捧着玻璃瓶,目不转睛地瞧着瓶内飞舞的蝴蝶。
“那是自然!”
谢非珏骄傲地扬起下巴说着。
“好漂亮的蝴蝶!
谢姐姐可以借我多玩会儿吗?”
“这可是特意为你捕的,送你了!”
说罢,便自然地坐到扶央左侧的空位。
目光一瞥,谢非珏注意到了坐在扶央右侧的珩夜。
只见扶央盯着蝴蝶,珩夜盯着扶央。
这就是央儿唤作哥哥的那位国师?
传闻中启域修仙者之首,果真气度不凡。
谢非珏在心里暗自嘀咕。
……“开宴——”奴仆们端着一道道菜肴上桌:泛着油光的琥珀色的红烧肘子,清蒸鲈鱼卧在翠绿的葱丝间,裹着金粉的炸丸子溢出鲜美的肉汁……启辰王举杯致辞,朝臣们纷纷起身敬酒。
“自扶央小姐降生,启域便风调雨顺,今年更是五谷丰登!”
户部尚书举杯感叹,“真是我域福星啊!”
众人附和着,唯有珩夜呆呆地望着扶央的侧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五百年前那场战火,他曾亲手将眼前之人推入绝境,如今她转世重生,忘了前尘,成了这般天真的模样。
而他……心头翻涌的情绪让他的指尖微微发颤。
宴席之上,酒杯相撞的脆响震得窗棂轻颤。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烈。
文官们吟诗作对,摇头晃脑间妙句频出,引得阵阵掌声;武将们性情爽朗,端着酒杯互相敬酒,高声说着沙场趣事;夫人们则聚在一处,指尖捻着帕子掩唇轻笑,鬓边的珠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宴席之上“珏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来,多喝点莲花羹。”
王妃说着,便盛满一碗推到谢非珏面前。
“多谢王妃!”
“央儿不是最爱桂花鱼?”
王妃又夹了块鱼肉给扶央,“父王特意吩咐膳房做的,快尝尝味道如何。”
“多谢母妃。”
扶央举着筷子却又有些犹豫。
下一秒,一块挑净鱼刺的鱼块稳稳落在她碗中。
“桂花鱼肥美,喜欢就多吃些。”
珩夜收回手,语气淡然得像只是随手为之。
“央儿妹妹,我也会挑鱼刺!”
看到这一幕,谢非珏赶忙放下手中还剩半碗的莲花羹,争着说道。
“慢点,别呛着。”
镇国公夫人笑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国师心细,我们央儿有你这么一位体贴的哥哥,可真是有福了。”
王妃笑着看向二人。
“央儿妹妹既唤我一声哥哥,好生照顾她本是我的分内之事。”
珩夜看着一脸幸福地吃着桂花鱼的扶央,嘴角笑意更深。
……宴席过半,扶央本想陪着王妃去往偏厅歇息,却被王妃笑着推回来:“我叫侍女就好,央儿和朋友去花园玩吧,我叫人备了你最喜欢的梅花糕。”
王府后院的小花园里特意搭起了凉棚,摆着各式各样的茶点,供宾客透气闲谈。
扶央兴高采烈地拉着谢非珏和珩夜刚坐下,谢非珏的目光就被一旁的枇杷树勾走了。
她猛地起身:“央儿妹妹,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摘枇杷!
马上回来——诶——”扶央的话还未说出口,谢非珏便己跑远了。
“这位谢家小姐可真活泼。”
珩夜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早在谢非珏举着蝴蝶出现时,他一眼便认出此人原是故人。
看来扶央与她的相遇,是冥冥中的注定……“谢姐姐身手可厉害了!”
扶央接过话,满眼向往,“我日后还要跟她学习剑术呢!”
话毕便伸手拿起一枚梅花糕,咬了一口。
她仰头看向珩夜,小脸鼓囊囊的。
“国师哥哥,你是不是很懂星象?”
“唤我珩哥哥就好。”
“你是想学观天象?”
“那珩哥哥,我想认星星,你能教我吗?”
扶央眼睛亮晶晶的。
“娘亲说,天上的星星对应着地上的人。”
“五百年前陨落的命主们,会不会也变成星星了?”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归位呢?”
“没有命主的庇佑,其余七域的百姓们该怎么办,他们的日子实在过得太苦了。”
珩夜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些待你再长大些,我教你。”
他望着她纯净的眼眸,在心底无声地叹息……此时启辰王恰好经过,见状笑道:“珩夜这孩子,对谁都冷淡,偏偏对我们央儿不一样。”
“王爷说笑了,央儿妹妹是启域福星,晚辈自当照拂。”
扶央起身要去寻谢非珏,珩夜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牢牢追随着她的身影。
那股珩夜最为熟悉的患得患失的异样情绪逐渐占据他的内心。
那份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占有欲,在眼底悄然蔓延。
……首到夕阳西下,霞光染红了飞檐翘角,宾客们才带着醉意与笑意告辞。
管家指挥着仆役送客,门口响起马车的铃铛声与“改日再聚”的道别声。
“谢姐姐再见!
下次还要一起玩!”
扶央抱着谢非珏刚摘的枇杷,在王府门口高声喊道。
“再见——今天我很开心!”
马车里传来谢非珏响亮的回应,随着车轴滚动的声音渐渐远去。
“央儿妹妹,我也该回去了。”
立在扶央身旁的珩夜望向天边初现的两颗星辰,轻声道。
“珩夜哥哥下次见!”
扶央挥手告别。
王府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残宴的余香、飘落的花瓣,以及廊下依旧亮着的红灯笼,无声回味着这一日的热闹与温情。
马车上,腰间的香囊轻晃着,珩夜回头望了眼紧闭的朱门,指尖抚过香囊上的银纹,眸色深沉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