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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一袋子钱,放到小院门前。袋子落地时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像藏了一窝嘶叫的毒蛇。七年了,李建国,王秀兰。你们抽断五根竹竿的钱,我一分不少,

全带来了。第一章 刻痕之痛门框上那道刻痕还在。比记忆里矮了一大截。

当年我踮着脚用铅笔刀划的,旁边歪歪扭扭一行字:“李明哲,1米52。

” 现在那道线只到我腰。原来不是门框变矮,是我被生活抽条似的拔高了。

拔得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冷气。北方的腊月真能冻碎人骨头。风像裹着冰碴子的砂纸,

一下下刮在脸上。我呼出的白气还没散尽,就凝成霜挂在睫毛上。***冷啊。

但比不上那年冬天,他用带铁掌的布鞋抽我脸时,嘴里喷出的那股带着劣质烟草味的热气冷。

门缝里塞着张纸。催债的?还是缴费单?不重要了。

我弯腰把那个洗得发白的旧旅行袋墩在门槛前。动作很轻。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怪物。

可袋子不配合。“哗啦——”硬币在里面狠狠撞了一下。

隔着厚帆布都能摸到那些凸起的棱角,硬邦邦地硌着掌心。像当年咽下去的那颗碎牙。

我直起身。没回头。一步踩进厚厚的积雪里。“嘎吱——”这声音太熟悉了。

熟悉得胃里条件反射般抽搐起来。那年高考完的夏天,我抱着篮球刚跑到巷口,

踩断一根枯枝,也是这么“嘎吱”一声。李建国像条闻到血腥味的鬣狗,

拎着竹竿从屋里冲出来。“小畜生!败家玩意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竹竿带着风声砸下来。第一下抽在背上,***辣地炸开。我护着怀里的篮球,

那是赵老师偷偷送的毕业礼物。“还护?叫你护!

”第二下、第三下……竹竿断裂的脆响混着他的咆哮。

“老李家祖坟冒黑烟了才出你这么个货!”街坊的窗子“砰”、“砰”地关上。

只有几个半大孩子举着手机,屏幕的光晃着我的眼。王秀兰从屋里出来了。

手里拿着新削好的竹竿。青皮,细长,一看就很有韧性。她塞到李建国手里,

声音像淬了冰:“打!打不够五根别停! 让他长长记性!”那根新竹竿抽断了。

断茬毛刺扎进我肩胛骨里。第五根。血把白背心染得斑斑驳驳。真疼啊。

可更疼的是王秀兰的眼神。刀子似的,剜着我的肉。我站在雪地里,

把羽绒服的领子往上扯了扯。布料摩擦着后颈的旧疤,还是有点痒。那地方,

断掉的竹竿尖扎进去有小半寸深。王秀兰用烧红的缝衣针给我挑刺。一边挑一边骂:“活该!

不争气的东西!看你还敢不敢糟蹋钱!”血滴在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像现在雪地上被我踩出的脚印。袋子里装的都是钱币。46困百元大钞。沉甸甸,

5832枚硬币。我这十一年,就活在这个数字里。像头蒙着眼拉磨的驴。

大学四年学费4000。高中到大学的“生活费”14600。从出生到离家前的生活费,

养育费,200000.还有他亲口定的,5%的年复利。247232。多一分没有。

少一分不行。李建国从小就教我:“钱是命!命是钱!”他教得真好。我摸出手机。

屏幕冷光照亮一小片雪。删掉了那个用了十一年的记账APP。图标是个枷锁形状。红色的。

每次打开都刺眼。手机屏幕暗下去。我把它揣回兜里。该走了。雪下得更大了。

第二章 血染分谁能相信,我被打的口吐血沫,竟然是因为考了98分。

就因为那该死的两分。我爸李建国的鞋底子带着风,狠狠抽在我左脸上,鞋底钉着的铁掌,

冰凉地贴着我的颧骨,下一秒就***辣地炸开。嘴里猛地一咸。混着铁锈味的血沫子涌上来。

我死死闭着嘴,不敢吐,更不敢咽。那颗被抽松了的大牙,就混在血水里,在舌根底下滚。

“少这两分!将来要饭都算不准账!”李建国的唾沫星子喷在我头顶,

带着昨晚劣质白酒的酸腐气。他打累了,拄着膝盖喘粗气,

那双糊满泥巴、鞋底钉着马蹄形铁掌的旧布鞋,一只踩在我刚掉地上的试卷上,

鲜红的“98”被泥碾得模糊。另一只,就悬在我眼前。鞋底边沿,还沾着点暗红的印子。

不知道是我的血,还是昨天他踩死的鸡崽子的。王秀兰抄着手倚在门框上,阴着脸,

像尊庙里的恶煞。“还犟?考这点分还有脸回来?”她的声音不高,像把生锈的锯子,

慢悠悠地割我耳朵,“老李家祖坟埋错地方了?生出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是隔壁赵老师。她探出半张脸,头发花白,

镜片后的眼睛全是惊愕和……不忍心。“老李!建国!这…孩子考98分多好啊!

咱这一片儿就数他最高了!别打孩子啊!”赵老师的声音有点抖,想往前挪一步,又不敢。

李建国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抖。瞬间就挤出一个油腻腻的笑,摸出皱巴巴的烟盒,

抽出一根递过去。“哟!赵老师!您瞧您说的!孩子不懂事,欠敲打!”他嗓门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刻意表演的爽朗,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这小子随我!

脑子灵!就是欠收拾!松松皮子就懂事了!您放心!”赵老师没接烟,嘴唇动了动,

还想说什么。李建国已经半推半搡地把门缝合上了。“砰!”门板撞上的声音,

像砸在我心口上。门彻底关严实的下一秒。李建国脸上那点假笑“唰”地一下,

剥得干干净净。比川剧变脸还快。他猛地转过身,没再看地上的我,也没看试卷。

他盯着自己刚递烟那只手,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然后,他嘴里叼着的那根没点着的烟,

被他狠狠拿下来。烟***那烧得焦黑的一头,带着他全部的狠劲儿,

直接摁在了我撑在地上的左手手背上。“滋啦——”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猛地窜进鼻子。

比鞋底子抽脸上疼一百倍!像是被烧红的铁钉直接钉穿了骨头!我喉咙里“嗬”地一声,

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那口含了半天的血沫子混着碎牙,终于控制不住,

“哇”地全喷在了泥地上。星星点点,像开了一地绝望的小红花。“虚荣胚子!

”李建国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混着烟味,喷在我头顶。“听见没?考个破分就敢翘尾巴?

让人家看笑话?老子丢不起这人!”烟头被他碾灭在我手背上,又狠狠地拧了半圈。

留下一个圆圆的、焦黑的坑。皮肉翻卷着,边缘发白。王秀兰这才慢悠悠地走过来。

她看都没看我手背上冒烟的伤,脚尖踢了踢地上沾血的试卷。“起来!别装死狗!

”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把你这张‘脸’捡起来!贴堂屋墙上去!让祖宗都看看!

看看老李家出了个什么‘人才’!少两分?你怎么不少个脑袋回来!”堂屋的墙。

那面贴满了各种“规矩”、“警句”、还有不知道哪代祖宗模糊画像的墙。

像块巨大的、沉重的墓碑。那面墙上,很快会多一张染血的、泥泞的、写着“98”的卷子。

像个耻辱的勋章。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欠了李家两分。欠了两分,就是欠了打。欠了打,

就得用血和痛来还。我撑着地爬起来。左脸肿得老高,火烧火燎。嘴里空了一块,

是牙没了的地方,吸口气都带着丝丝拉拉的疼。手背上那个烟疤,一跳一跳地灼烧着神经。

我弯腰,用没受伤的右手,去捡那张几乎被踩烂的试卷。指尖碰到卷子边缘,

沾上了泥和暗红的血。李建国一脚踹在我撅起的***上。“磨蹭什么!赶紧贴!

贴完了滚去把猪圈刷了!看着你就烦!”我趔趄了一下,没吭声。捏着那张又脏又皱的卷子,

走到那面散发着陈旧霉味的墙前。桌上扔着一瓶浆糊,刷子干巴巴地硬着。我拿起刷子,

蘸了点浆糊,抹在卷子背面。很用力。浆糊透过薄薄的试卷,

把那个“98”的红色印泥都洇开了一点,像哭肿的眼睛。我把卷子重重地拍在墙上。

就在祖宗画像旁边。拍下去的时候,掌心死死按着那个鲜红的分数。

好像这样就能把它按进墙里,按进不见天日的坟墓里。身后传来王秀兰冷飕飕的声音,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墙上那些模糊的“祖宗”听:“贴高点!让祖宗都看得清!

看看这两分是怎么丢的!不长记性的东西!”我没回头。盯着墙上那个血泥模糊的“98”。

它像一张咧开的、无声嘲笑的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口被我强行咽下去的血腥味,

又涌了上来。夜深了。猪圈的臭味混着稻草腐烂的味道,熏得人脑仁疼。

手上烟疤的灼痛感更清晰了。左脸肿得发木。我躺在冰冷的稻草堆上,

身下垫着的是我唯一一件还算厚实的破棉袄。手指在黑暗中摸索着,

伸进棉袄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小破口里。里面藏着五张皱巴巴、被汗水浸得发软的毛票。

五块钱。是我帮前街小卖部卸了整整一卡车货,老板偷偷塞给我的。李建国和王秀兰不知道。

摸着那几张票子,指尖的触感像是摸着滚烫的火炭。这是“罪证”。

是他们口中“糟蹋钱”、“虚荣胚子”的铁证。如果被发现……我打了个寒颤,不敢想。

但摸着它,手背上那个被烟头烫出来的洞,还有嘴里空荡荡的牙床,那火烧火燎的疼,

似乎被这五张薄薄的纸,短暂地冰镇了一下。一种隐秘的、带着巨大恐惧的……痛快。

窗外的月光惨白惨白,斜斜地照进来一点,刚好落在我白天挨打时掉在地上的那张试卷背面。

那上面其实很干净,只有一道附加题,我用铅笔写了密密麻麻的三种解法。

赵老师用红笔在旁边批了个小小的“好”字。此刻,那个“好”字在月光下,

像个微弱的萤火虫。我盯着那点微光看了很久。然后,我慢慢地、无声地爬过去,

捡起了那张卷子。借着惨淡的月光,我把它一点一点,折成了一架纸飞机。折得很仔细,

机翼对称,棱角分明。最后一下,我用指甲,在机头的位置,用力掐出一个极深的凹痕。

像子弹头。我拿着这架冰冷的纸飞机,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溜出猪圈。院子里的风很大,

带着刺骨的寒意。我跑到院子后面那条臭水沟边。沟里的水黑黢黢的,漂着烂菜叶和塑料袋,

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白天被抽肿的脸被冷风一激,疼得更厉害了。

我举起那架承载着“98分耻辱”和“三种解法”的纸飞机。对着黑沉沉、飘着腐臭的水面。

用尽全身力气,哈了一口长长的白气。带着血腥味。然后,狠狠地将它掷了出去!

纸飞机在寒风里打了个旋儿,挣扎着向前飞了短短一截。像一只折了翅膀的鸟。

机头那个被我掐出的凹痕,直直地朝着水面。最终,它一头栽进了粘稠发黑的水里。

几乎没有溅起什么水花。只是被浑浊的污水迅速地、沉默地包裹、吞噬、拉向深处。

水面上冒了几个泡泡。像一个小小的坟包。然后,彻底平静了。我站在沟边,

冷风灌进我单薄的破衣服里。左脸上挨鞋底抽过的地方,被风刮得像刀割。

手背上烟烫的伤疤一跳一跳地疼。嘴里缺牙的地方,灌满了带着腥臭和猪圈味的冷风。

但我看着那架纸飞机消失的地方。看着那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彻底散去。黑沉沉的水面,

倒映着惨白的月亮。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句号。我慢慢地、慢慢地咧开了嘴。

肿胀的脸颊被牵扯得剧痛无比。嘴里空洞的地方灌满了寒风。可我还是无声地笑了。

笑得浑身都在抖。眼泪毫无预兆地冲出来,瞬间就被寒风吹得冰凉,冻在脸上。那两分,

那顿打,那颗牙,那个烟疤,还有这操蛋的98分。都跟着那架纸飞机,一起沉了。

沉在这条臭不可闻的阴沟里。沉了。第三章 碱水之辱“闻闻!闻闻这骚味儿!

”她尖利的声音刮着我的耳膜,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尖上。“啊?谁给你的?哪来的***东西!

小小年纪就学这些歪门邪道!香精糊脑子的玩意儿!”那股浓烈的香味混着泥土的腥气,

呛得我喉咙发紧。地上那滩黏糊糊的液体,是周倩偷偷塞给我的洗发水。小半瓶,

装在一个用旧的彩色隐形眼镜盒里。她压低声音说:“李明哲,

你头发都打结了…这个香味不重,你试试…”那盒子还带着点她掌心的温度。现在,

它和里面的东西一起,在王秀兰脚下变成了一堆散发着廉价香气的垃圾。

李建国像座黑塔似的堵在门口,抱着胳膊,一脸嫌恶地用手在鼻子前面扇风。“呸!

什么腌臜东西!闻这味儿就知道不是好路数!”他盯着我,眼神像在看阴沟里的蛆。

“老子供你吃供你穿,25块钱一个月的生活费!你倒好!心思全用在打扮上了?

想当小白脸还是咋的?啊?!”25块。这就是我在学校一个月的全部口粮。精确到分。

每天早上一个硬邦邦的冷馒头,中午一份没有一滴油的水煮白菜,晚上……晚上通常省了。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就拼命灌凉水。胃里咣当咣当响,像塞了个破风箱。

头发油腻腻地贴在头皮上,发梢打结,散发着一股自己都能闻到的酸馊味。

周倩给我洗发水时,脸有点红,眼睛亮亮的。我没敢看她的眼睛。只感觉那小小的塑料盒子,

烫得我手心发慌。像揣了块烧红的炭。现在,这块炭炸了,烫得我浑身冰冷。

王秀兰终于把脚挪开了。那块最大的碎片上,还粘着一点浑浊的洗发水残留,

沾满了她的鞋底泥。她弯下腰,捡起那个被踩扁了的彩色隐形眼镜盒,

两半塑料壳子可怜地耷拉着。她拎着那小破玩意儿,举到我眼前,晃了晃。“哪来的?

”声音不高,冷飕飕的,像毒蛇吐信。我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

周倩的脸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不能。说了,她也会被卷进这摊臭不可闻的烂泥里。“说啊!

哑巴了?”李建国一声暴喝,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我死死咬着牙关,

嘴里那颗被鞋底抽掉牙留下的豁口,灌满了带着腥甜和廉价香精味的冷风。“捡的。

”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磨铁。“放屁!”王秀兰猛地抬手,那半拉塑料壳子带着风,

“啪”地一声狠狠抽在我脸颊上!不疼。塑料的边角甚至有点软。但那种羞辱感,

比李建国的鞋底子更狠地抽在我的神经上。***辣地烧。“捡的?呵!”她冷笑一声,

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我骨头缝里。“捡的脏东西就往头上抹?我看你是骨头发轻!

皮痒了!”她猛地一扬手,那半拉塑料壳子被她远远地扔进院子角落的鸡屎堆里。

几只正在啄食的母鸡惊得扑棱棱飞开。“行!爱干净是吧?”王秀兰嘴角扯出一个刻毒的笑,

目光扫过地上那摊黏糊糊的洗发水残骸,又落回我脸上。“嫌自个儿脏了?好!

我让你洗个够!”她转身,大步走进堂屋。再出来时,

手里拎着那块用麻绳拴着、黄乎乎、硬邦邦的土肥皂。肥皂被她“咚”地一声扔到我脚边,

溅起一点泥浆。“去!”她手指着大门外,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学校!教室!桌子!

椅子!全给我用这块肥皂!里里外外刷干净!现在就滚去!刷不完别回来吃饭!

”李建国抱着胳膊,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满意的气音。“对!让全校都看看!

看看这‘干净人儿’是咋洗的!治治你这身贱骨头!”天快黑了。冷风嗖嗖地往脖子里灌。

我蹲在教室门口的水龙头下,手里攥着那块又冷又硬、像块砖头似的土肥皂。

麻绳勒进手指缝,粗糙得磨人。王秀兰就站在不远处的树影下,像个冰冷的监工。

教室里空荡荡的。桌椅板凳沉默地排列着,像一群冷漠的看客。我接了小半桶刺骨的凉水,

把肥皂扔进去泡。硬邦邦的肥皂在水里浮浮沉沉,只勉强化开一点浑浊的黄色水线。

我挽起袖子,露出冻得发红的手臂。拿起那块滑腻腻、散发着浓烈碱味的肥皂,

开始擦第一张桌子。冰凉的桌面。冰凉的肥皂。冰凉的抹布。碱水很快浸透了薄薄的抹布,

渗进我冻裂的手心里。那些细小的裂口,被碱水一蜇,猛地一抽,像无数根针同时扎进去。

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手指控制不住地痉挛。“快点!磨蹭什么!”王秀兰的声音像鞭子,

从窗外抽进来。我咬着牙,用力地擦。肥皂在桌面上留下大片大片黏腻的白色泡沫,

散发着刺鼻的碱味。那味道钻进鼻腔,呛得人想咳嗽。水桶里的水很快变得浑浊不堪,

浮着一层脏兮兮的泡沫。我的手,从指尖到手腕,

被冰水和碱水泡得发白、起皱、裂口里的疼痛越来越清晰,火烧火燎。

胳膊机械地重复着擦拭的动作,又酸又胀。一张。两张。三张……教室里的光线越来越暗。

我像一头被套上磨盘的驴,麻木地围着这一张张沉默的桌椅打转。

碱水蜇得手上的裂口钻心地疼。汗水混着冰冷的肥皂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蜇得生疼。

背上被竹竿抽过的旧伤,在冰冷的空气里也隐隐作痛起来。

整个人像是被泡在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散发着碱臭的苦水缸里。下沉。窒息。

教室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一个身影溜了进来,脚步很轻。是周倩。

她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新抹布,还有一个装了温水的旧罐头瓶子。她没说话,

只是快步走到我旁边,蹲下身,把她带来的温水倒进我那个冰冷刺骨、脏污不堪的桶里。

然后,她拿起那块新抹布,浸湿,拧干,开始用力地帮我擦旁边那张桌子。动作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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