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爷爷牵着方舟的手参观孤儿院。
朱红色的漆皮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青灰色的木头，院子里的老槐树上挂着几个掉漆的秋千，有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坐在上面晃悠，裙摆被风掀起边角，露出里面洗的发白的小花裤。
“新来的？”
女孩突然从秋千上跳下来，帆布鞋在水泥地上踩出“啪嗒一声。
方舟往后缩了缩，奶糖在手心化的发黏，黏住了三根手指。
他还没学会怎么跟陌玍人说话，尤其是在把书包里的妈妈的照片偷偷塞进床板缝之后----那是他唯唯一能证明自己有个美好的家的东西。
孤儿院的宿舍是间大平房，十张架床排成两排。
方舟被安排在最靠里的那张，床板上还有前任往客用蜡笔涂的歪歪扭扭的小人。
他刚枕头摆好就听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转头看见那个羊角辫女孩正蹲在他的床底下，手里举着只断了腿的塑料青蛙。
“这个给你，”她把青蛙塞进他手里，掌心带着晒过太阳的温度，“李爷爷说昨天在派出所哭了好久，眼睛肿得像桃子。
玩这斤就不难过啦，你看它跳得有多高。”
说着就捏住青蛙的弹簧尾巴，让它在床板上蹦跶起一来，断了的腿歪歪扭扭，倒像是在跳一支滑稽的舞。
方舟没接话，只是盯着塑料青蛙。
女孩突然凑前，一股淡淡的肥皂味飘过来：“我叫林小满，小满的满。
我妈说我生在小满那天，所以肯定能吃饱饭。”
她指了自己的肚子，“你看，我是不是很壮？
以后谁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那天下午，方舟在食堂打翻了粥，白花花的米粒洒了了一地。
他僵在原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林小满把自己的粥碗也扣在了地上。
“我也打翻了，”她冲他眨眨眼，然后扯着嗓子喊，“王奶奶！
我们不是故意的！”
晚上熄灯后，p方舟缩在被子里发抖，床板突然被轻轻撞了一下。
他探头出来，看见林小满举着了个手电筒，打在她脸上，像戴了个惨白的面具。
“给你看个好东西。”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几十只萤火虫，尾巴上的绿光忽明忽暗，“我在院子里抓些，它们会照亮梦哦。”
方舟看着那些萤火虫，突然想起妈妈，以前总说，萤火虫是星星掉下来的碎片。
他伸手碰了碰玻璃罐，冰凉的触感让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次却没发出声音。
林小满没问他为什么哭，只是把玻璃罐往他这边推了推：“你看，他们多热闹”后来的日子里，林小满总像只小太阳似的，围在他身边转。
她会拉着他去葵树上掏鸟蛋，结果摔下来侧破了膝盖，却歇把找的鸟蛋塞给；她会在冬天把热水袋偷偷塞进他被窝，自己抱着暖瓶缩成一团；她会把每周发的饼干省下半块，藏在他的枕头底下，包装纸上总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
方舟还是很少说话，但他开始跟着林小满去喂院子里的流浪猫，开始在他荡秋千时期帮他推一把，开始在她被大孩子抢玩具时，第一次鼓着勇气挡在她面前。
有天傍晚，林小满指着天边的红烧云说：“你看，像不像棉花糖？
等我们长大了，就去买最大的那种，你一半我一半。”
方舟看着她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脸，突然小声说：“好。”
那是他来孤儿院后说的第一句话。
林小满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就知道，你不是哑巴。”
晚风卷着桂花的香味飘进了窗户，方舟攥着那只断腿的塑料青蛙，第一次觉得，这栋掉漆的房子里，好像也没有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