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来客
周清拖着湿透的帆布鞋，在这条从未见过的巷子里踉跄前行。
手机屏幕在口袋里震动，催债短信像附骨之疽，每个字都像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他记得明明是追着一只衔走最后一块面包的黑猫拐进来的，可转瞬间，身后的霓虹与喧嚣就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
巷子两侧的墙皮斑驳脱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砖石，墙头上探出几枝不知名的白花，花瓣上滚动着水珠，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冷光。
周清的呼吸在湿冷的空气里凝成白雾，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困死在这片迷宫般的巷弄时，前方忽然亮起一盏灯笼。
那是盏老式的六角宫灯，杏色的绢面上用墨笔写着两个字：忘忧字迹清瘦，带着种说不出的古韵，仿佛是从某个被遗忘的朝代流传下来的。
灯光透过绢面，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一团朦胧的光晕，像一个温暖的邀请，又带着一丝神秘的诱惑。
周清犹豫了一下，但腹中的饥饿和身后无形的压力让他无法再思考太多。
莫名的像是有着一股的力量吸引着他朝着那团光晕走去，脚步踩在积水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宫灯挂在一扇朱漆木门的门楣上，门是那种老式的对开样式，上面镶嵌着铜制的门环，环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摸上去冰凉而光滑，显然是被人常年抚摸过的。
门两侧没有对联，只有一块同样是朱漆的牌匾，上面用金粉写着三个大字：忘忧斋。
字体与宫灯上的如出一辙，只是更大更醒目，金粉在灯光下闪烁着，仿佛有生命般在流动。
周清伸出手，指尖刚要触碰到门环，门却自己 “吱呀” 一声开了。
一股混合着檀香与旧书的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他身上的湿冷。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探头朝里望去。
店内比他想象的要宽敞得多，光线是那种恰到好处的昏暗，几盏同样样式的宫灯悬挂在房梁上，将光线均匀地洒在每个角落。
货架沿着墙壁排开，上面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缺了口的青瓷碗、缠着红线的铜铃铛、封面己经泛黄的线装书……每一样东西都像是有故事的，静静地待在那里，散发着岁月的沉淀。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人。
周清的呼吸在那一刻仿佛停滞了。
他见过不少好看的人，电视上的明星，学校里的校花，但没有一个人能给他带来这样的冲击。
那个女人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穿着一身素色的旗袍，领口和袖口绣着淡淡的兰草花纹，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她的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却又带着一种玉石没有的温润。
她的眼睛抬了起来，看向周清。
那是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瞳孔的颜色很浅，像是某种剔透的宝石，里面仿佛盛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映着宫灯的光晕，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那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惊讶，没有好奇，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就像是在看一件寻常的物件……“进来吧。”
她开口了，声音清冷，像是山涧里的泉水滴落在玉石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驱散了周清所有的局促和不安。
周清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站在门口，像个傻子一样盯着人家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抬脚走了进去，身后的门在他踏入的那一刻又悄无声息地合上了，将外面的风雨和喧嚣彻底隔绝。
“那个…… 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周清搓了搓手，有些局促地问道。
他的衣服还在滴水，在光洁的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看着格外显眼。
女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指了指柜台前的一张椅子：“坐。”
周清依言坐下，椅子是老式的太师椅，垫着厚厚的软垫，坐上去意外地舒服。
他偷偷地打量着这个女人，发现她的美不仅仅在于五官，更在于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
那是一种混合着沧桑与纯净、疏离与亲和的矛盾气质，让人觉得她既遥远得像天上的星辰，又亲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我叫忘忧。”
女人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温度。
“忘忧？”
周清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和这家店的名字一样，透着一股奇特的韵味。
“很好听的名字。
我叫周清。”
忘忧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拿起桌上的一个小巧的紫砂壶，倒了一杯茶推到周清面前。
茶水是淡绿色的，散发着一股清冽的香气，光是闻着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周清端起茶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茶水入口微苦，但咽下去之后，一股温热甘甜的回味却从喉咙里升起，瞬间传遍了全身。
刚才因为淋雨而带来的寒意和疲惫仿佛都被这口茶水驱散了。
“好茶。”
他由衷地赞叹道。
忘忧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像是在微笑，但又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心中有忧。”
忽而，忘忧极淡极轻的道了一句。
周清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所遭受的种种，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有个能倾诉的宣泄口，将自己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父亲生意失败，欠下巨额债务，家里的房子被抵押，父母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他一个人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催债者。
他己经走投无路了，甚至不知道明天该在哪里落脚。
他说得口干舌燥，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他抬起头，看向忘忧，眼神里带着一丝希冀和绝望：“忘忧小姐，我知道我这样很唐突，但是…… 你这里需要帮忙吗？
我什么都能干，洗碗、扫地、搬东西…… 只要能给我一口饭吃，让我有个地方落脚就行。”
忘忧静静地听着他说完，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那双浅色素净的眼睛里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沉默了片刻，就在周清以为自己要被拒绝的时候，她忽然点了点头。
“可以。”
周清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您…… 您说什么？”
“我说，可以。”
忘忧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店里确实有些杂事需要人打理，你留下来吧。”
周清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巨大的惊喜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激动地看着忘忧，眼眶都有些红了。
“谢谢您！
忘忧小姐，您真是太好了！
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忘忧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桌上的那本线装书，翻了开来。
书页翻动的声音很轻，在这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清识趣地没有再打扰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喝着杯里的茶。
他悄悄的看着忘忧专注看书的侧脸，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偶尔轻轻颤动一下。
他忽然觉得，这个神秘的忘忧斋，这个神秘的忘忧小姐，或许会给他的人生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忽然叮铃叮当地响了起来，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店内的宁静。
周清下意识地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像是丢了魂一样。
忘忧合上书，抬起头，看向那个男人，眼神里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欢迎来到忘忧斋。”
男人浑身一震，像是被这声音唤醒了一般，他茫然地看了看西周，最后将目光落在忘忧身上，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