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银甲在典籍虚影洒落的光辉下黯然失色,附魔的武器失去了往日的锋锐,徒劳地在凝滞的空气中挥动。
恐惧,不再是来自对面沉默推进的人潮,而是源于这种完全无法理解、无法对抗的力量,开始在他们坚毅的面具下蔓延。
审判长阿尔伯特的崩溃像一道裂痕,迅速在高台上的教士群体中扩散。
助祭们面无血色,搀扶着他的手同样颤抖不己。
一些低阶教士开始丢弃手中的圣徽和经卷,试图向广场边缘逃窜,却立刻被外围那些手持镰锤的人们无声地逼退回来——包围圈己然合拢。
而广场上,拆卸与捆缚的工作仍在高效进行。
卫兵们的抵抗在一种全新的、沛然莫御的力量面前迅速瓦解。
那不是个人的勇武,而是一种……集体的意志。
每一个农奴或工匠的动作都似乎与其他所有人协调一致,镰刀钩拉铠甲缝隙,铁锤震落武器,绳索随即跟上。
没有多余的杀戮,只有精准的剥夺与禁锢。
被捆缚的卫兵躺倒在地,望着那些他们曾经蔑视的面孔,眼中充满了迷茫与前所未有的恐惧——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秩序”彻底颠倒的恐惧。
火刑柱上,金色的火焰依旧奔腾,却温顺地环绕。
他微微动了动被缚的手腕,绳索早己被高温烤得焦脆。
一声轻微的崩裂声,绳索寸寸断裂。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他没有看向那些崩溃的教士,也没有看地上被捆缚的卫兵,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汹涌前进,却又在某种无形纪律约束下并不滥杀的人们身上。
落在了那几个站在石雕基座上,仍在奋力呼喊、传递着粗糙麻纸文书的人身上。
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一切喧嚣,如同敲打在每一个人心头的晨钟。
“他们称我们为魔。”
人群的动作微微一顿,无数目光聚焦过来。
“因为他们惧怕。”
他抬起手,指向高台上瘫软的审判长,指向那些失去力量的圣廷武士,指向地上被缴械的卫兵。
“他们惧怕,当我们识得文字,便能看透谎言!”
“惧怕,当我们紧握劳作的工具,便能锻造属于自己的权柄!”
“惧怕,当我们意识到彼此相连,便能挣脱千百年来禁锢心灵的锁链!”
他的声音逐渐提升,每一个字都如同投入干柴的烈火,引燃着广场上每一双眼睛。
“他们用火刑恐吓,用神圣粉饰压迫,用预言维系剥削!”
他的手臂猛地一挥,划过头顶那巨大的典籍虚影,“却不知,真正的力量,从未来自天上虚幻的神祇!”
他的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仰起的、激动的面孔。
“这力量,在你们磨出老茧的手中!
在你们被汗水浇灌的土地上!
在你们被炉火映红的脸庞上!
在你们——每一个被他们视为蝼蚁、视为奴仆、视为工具的劳动者的团结之中!”
“今天,我们烧掉的,不止是一根火刑柱!”
他脚下的金色火焰应声再次暴涨,光芒万丈,“我们今天烧掉的,是一个时代!
一个吸吮鲜血、敲榨骨髓的旧时代!”
欢呼声、呐喊声如同山呼海啸般爆发出来,震耳欲聋。
镰刀与铁锤被高高举起,森林般密集,寒光凛冽,与天际的徽记交相辉映。
他站在烈焰之中,如同执掌火焰的神祇,声音穿透云霄:“同志們!”
这个陌生的词汇,此刻却带着无穷的力量,被所有人铭记。
“拿起他们恐惧的武器!
不是用来杀戮,而是用来建造!
建造一个没有贪婪领主,没有欺诈教士,没有人生而高贵、亦没有人生而为奴的世界!”
“建造一个,属于劳动者的大同之世!”
“万民——同等!”
他发出最后的怒吼。
“万民同等!!!”
“万民同等!!!”
“万民同等!!!”
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汇聚成无可阻挡的洪流。
人群彻底淹没了广场残余的抵抗。
高台上的教士被一个个拉下,圣徽被踩踏,经卷被撕碎。
那本巨大的典籍虚影在高天之上静静俯视,玄黄光辉愈发温润深沉。
审判长阿尔伯特在被粗壮的手拖下高台时,最后望了一眼火刑柱。
那个身影己然走下刑柱,金色的火焰温顺地在他身后跳跃,如同披风。
人们簇拥着他,如同簇拥着唯一的火炬与路标。
阿尔伯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挤出破碎的、无人听清的呢喃: “……不是魔王……是……是……”那个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说出口。
新的钟声,从城市的各个角落,由获得解放的工匠们敲响,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洪亮而充满力量,彻底取代了圣辉大教堂那孤寂的丧钟。
这钟声宣告着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充满艰难希望、由劳动者自己谱写的——新纪元的黎明,正伴随着血色与火光,悍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