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用泪光吸引你
我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新发的课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纸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子里乱糟糟的。
妈妈爸爸离开时的背影，刘茹烟带着烟味的手指和嘲讽的眼神，张夏江那转瞬即逝让人捉摸不透的热情，还有……苏琳那双冷得像冰一样的眼睛，和她那些像刀子一样的话。
“你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烦。”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才会让那种人觉得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疼。
我也不想这样的。
我真的不想惹任何人讨厌。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反抗，好像从小到大，顺从和道歉己经变成了我身体里唯一会做出的反应。
我偷偷侧过头，看向旁边的苏琳。
她坐得笔首，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笔尖偶尔在笔记本上快速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夕阳的金光勾勒出她清冷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垂着，看起来那么安静，那么优秀，和我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很好看，对我来说…可…为什么她会那么讨厌我呢？
是因为我成绩不好吗？
还是因为我总是笨手笨脚？
如果我变得聪明一点，厉害一点，她是不是就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了？
可是……变厉害，好难啊。
“喂，豆芽菜。”
刘茹烟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吓得我猛地一抖，手里的笔差点掉在地上。
她和张夏江回来了，带着一身外面的热气和不明的喧嚣气味。
刘茹烟把包随意甩到床上，走到我旁边，手指敲了敲我的桌面：“晚上帮我带份饭回来，食堂二楼那家炸鸡饭，加辣。”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天色己经开始暗了。
“我……晚自习……晚自习之前吃不就行了？”
她不耐烦地打断我，眉毛挑得高高的。
“怎么，这点小事都不愿意？”
她的眼神带着一种惯有的、理所当然的压迫感。
我喉咙发干，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好。”
“还有我的～”张夏江笑着凑过来，声音依旧甜美。
“我要一楼的奶茶，西米露的，多糖哦。
谢谢小烨啦！”
她说着，甚至还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仿佛我们是什么亲密无间的好友。
可那笑容底下，我总觉得有什么别的东西，凉飕飕的。
她们转身又凑在一起说笑着什么，没有再看我。
我低下头，看着空荡荡的桌面。
晚自习前的时间本来就不多，食堂人又多……“你倒是挺好说话。”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旁边飘过来。
是苏琳。
她依旧看着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只是随口评论一句天气。
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一种混合着羞耻和委屈的情绪猛地涌上来。
我知道她在讽刺我，我知道我又让她看不起了。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
反抗？
然后呢？
刘茹烟会怎么对我？
我不敢想。
最终，我只是把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书本里。
晚饭时间，我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穿梭在拥挤的食堂里。
炸鸡饭的队伍排得很长，奶茶店前也围满了人。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食物的油腻味道和人声鼎沸的嘈杂，闷得我喘不过气…我讨厌这种腻得发慌的食物。
也讨厌这皮囊之下那懦弱的灵魂。
等我手忙脚乱地提着两份食物和一杯奶茶跑回宿舍时，额头己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胳膊也被塑料袋勒得发红。
刘茹烟接过炸鸡饭，检查了一下：“啧，怎么没多要包酱？
算了算了。”
她挥挥手，像打发什么似的。
张夏江吸了一口奶茶，笑眯眯地说：“谢谢啦，小烨真好。”
我看着她们坐在那里开始享用，没有人问一句我吃了没有，甚至没有人多看我一眼。
胃里空荡荡的感觉和心里的酸涩混在一起，难受极了。
我默默地拿起自己的饭卡，想着再去食堂随便买点什么，却发现时间己经快来不及了。
最后，我只能饿着肚子，匆匆跟着她们一起去教室上晚自习。
我为什么不说一句不呢？
我是傻子吗？
或许吧。
晚自习的教室比白天安静许多，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和偶尔翻书的声音。
灯光白得有些刺眼。
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赶紧用手按住胃部，脸颊发烫，生怕被别人听见。
尤其是……身边的苏琳。
我大概是病了，对她有好感。
她肯定听见了。
她的笔尖顿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秒，但我感觉到了。
她没有转头，没有任何表示，可那种无声的忽视，比嘲笑更让我难堪。
我努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但饥饿感和白天发生的一切像潮水一样不断涌上来。
那些画面，那些声音，那些眼神，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
为什么是我呢？
为什么我总是那个被忽略、被指责、被使唤的人？
我真的那么让人讨厌吗？
眼眶又开始发热，我赶紧使劲眨眼睛，把头埋得很低很低，让刘海垂下来挡住脸。
我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里哭。
苏琳说过，哭是最没用的。
她讨厌我，但这句话也许是对的。
我只能拼命忍着，把那些酸楚和哽咽死死地咽回肚子里，喉咙疼得厉害。
晚自习结束的***像是赦令。
我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想赶紧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程烨…”苏琳的声音很小声，但我能听见。
我僵硬地停下脚步，心跳漏了一拍。
她叫我？
她怎么会叫我？
是要继续下午的批评吗？
还是……我转过身，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微弱的期待看向她。
她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面好像是……面包？
她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把袋子递向我，动作有些生硬。
“看你晚自习没精神。
别饿晕了添麻烦。”
她的语气干巴巴的，甚至有点不耐烦，仿佛给我这个东西是一件让她很不情愿的事。
我完全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袋饼干，又看看她冷着的脸。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股复杂的热流猝不及防地冲上眼眶。
虽然她说的话还是不好听，可是……她给了我食物。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委屈和一丝微弱的暖意交织在一起，像海啸一样冲垮了我努力维持了一晚上的堤防。
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不是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想再用眼泪惹她烦了，可我忍不住。
晚上的饥饿和委屈，还有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刺的“好意”，一切都让我措手不及。
我慌忙用手背去擦，越擦越多。
苏琳显然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她愣了一下，眉头迅速皱了起来，那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麻烦又不可理喻的东西。
她猛地收回手，把面包袋几乎有点粗暴地塞进我手里。
“哭什么哭…你这家伙是真的令人讨厌。”
她丢下这句话，像是躲避什么瘟疫一样，转身就走，脚步又快又急，很快消失在楼道的人群里。
我独自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袋还带着她指尖温度的面包，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用泪光吸引你。
吸引来的，果然是更多的厌烦。
回到宿舍，洗漱的过程也像是在梦游。
刘茹烟和张夏江在讨论着什么八卦，笑声很大。
我沉默地缩在角落，完成一切，然后爬上了自己的床铺。
熄灯号响了。
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灯光透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刘茹烟和张夏江似乎也准备睡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平息。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
可我的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喧闹。
白天的每一帧画面，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在脑海里无限放大，反复播放。
苏琳冰冷的讽刺，刘茹烟的欺压，张夏江甜美的笑容，还有最后那袋塞过来的饼干和我决堤的眼泪……我把脸埋进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枕头里，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一小片枕套。
我只是想有人能不要那么讨厌我。
这真的很奢侈吗？
黑暗里，我听到对面传来翻身的动静，是苏琳。
她也没睡着吗？
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因为我那么爱哭，那么没用。
我用泪光吸引你。
吸引你来鄙夷我，厌恶我，远离我。
也许我这样的人，真的不配拥有朋友，不配拥有哪怕一点点善意。
就连那一点点带着不耐烦的“好意”，都会被我搞砸。
春夜的微风从窗缝溜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我心头的压抑和冰冷。
我像只蜗牛…大蜗牛…在这个陌生的宿舍，我把自己蜷缩成最小的一团，像一只受伤后只会躲回壳里的蜗牛。
没有人看见我的眼泪。
也没有人需要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