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的糕屑,忽然指着窗外拍手:“先生快看,月亮缺了块!”
谢临渊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天边圆月果然缺了一角,像被顽童掰断的玉簪。
他转回头,正见沈砚踮着脚往博古架上够那只青瓷瓶,脚下一滑,瓶子首首坠向地面——谢临渊袖袍轻拂,一道气劲悄无声息托住瓷瓶,稳稳落回原处。
“碎了要赔的。”
他话音刚落,沈砚突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眉头拧成个疙瘩:“先生,肚子疼。”
谢临渊俯身去扶,手腕却被猛地攥住。
少年指尖的力道来得猝不及防,带着常年握兵器的硬茧刮过他的皮肤,可那股劲转瞬就松了,沈砚又露出痴傻的笑,往他怀里蹭:“要先生抱。”
抱起沈砚往内室走时,谢临渊的手指无意间扫过少年后腰,那里藏着个棱角分明的硬物,比白日触到的令牌更沉些。
他把人放在床榻上,刚要起身,袍角又被拽住——沈砚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半根糖葫芦竹签,尖端正对着墙根的墙纸。
“陪我数星星。”
少年仰着脸笑,眼睛却瞟着墙纸上的缠枝莲纹。
谢临渊眸光微沉,那纹样里藏着他布下的防窥符阵,寻常人瞧着不过是普通花纹,唯有身怀内力者才能看见符纹流转的微光。
三更梆子敲过,沈砚忽然开始冒汗,额角的红痕在烛火下泛着异样的红。
他嘴里喃喃着什么,尾音卷着陌生的调子,像是北疆的胡语。
谢临渊伸手去擦他的汗,指尖刚触到皮肤,沈砚猛地睁开眼。
那瞬间,少年眼底的懵懂全散了,只剩淬了冰的锐光,像藏在鞘里的刀突然出鞘。
但那光只闪了一瞬,便又被雾气蒙住,沈砚眨了眨眼,往他怀里缩了缩:“先生,做噩梦了。”
谢临渊指尖顿在半空,余光瞥见少年藏在被角的手正微微发颤,像是在按捺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替沈砚掖好被角:“睡吧,梦里没有老虎。”
沈砚乖乖点头,却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先生,你见过会飞的老虎吗?
北疆有,长着翅膀,嗷呜——”他学着虎啸,声音却走了调,倒像只受惊的小兽。
谢临渊望着他眼底明明灭灭的光,忽然想起白日里那枚摔碎的糖葫芦。
糖衣裂开时,他瞥见里面混着些极细的灰末,是北疆特有的狼毫烧成的,寻常人瞧着与尘土无异,却是军中传递密信的记号。
少年的呼吸渐渐匀了,可眉头还蹙着,像只防备着什么的小兽。
谢临渊起身时,见沈砚的手露在被外,指节处的茧子在烛光下若隐若现——那绝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该有的手,倒像常年握枪的兵卒。
窗外的云渐渐散了,月光淌进内室,在地上铺成层薄霜。
谢临渊望着床榻上的少年,忽然觉得那枚在侯府捡到的缺角玉牌,或许不是偶然。
镇北侯的私印玉佩,三年前遗失在北疆,怎会突然出现在府中草丛里?
他转身时,袖中的符纸轻轻颤动。
这府里的夜,似乎比往日更沉了些。
而床榻上的沈砚,睫毛在月光里轻轻颤了颤,像是在梦里也攥着什么秘密,不肯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