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的生路
茫然的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和尚那胡子拉碴的下巴。
耳边是孱弱的心跳声,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怎么了?
忽然想起他那黑雾缭绕的印堂,张真心眉头一挑。
扯了扯和尚的胡子,待他看向自己,忙伸手指了指二楼。
怕他不理解,又指了指通往二楼的楼梯。
然后,再撑不过困乏,又睡了过去。
第一金“嗞”了一声,摸上揪疼的胡子,忙低头,看婴儿迷蒙着双眼,用手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墙。
不待询问他询问,是什么意思,便又闭上了眼。
第一金,忙又探了探婴儿的鼻息······呼!
活着的!
定是自己刚才太过激动,吵到了她。
他将自己的呼吸都放的轻轻的,安抚地轻拍婴儿的襁褓。
“是说天色不早了?
还是要我去二楼?
哎,我真的不懂婴语啊!”
第一金沉吟了片刻,来回分析了下婴儿的手势。
郁闷摇头——什么意思啊!
算了。
去二楼看看又何妨?
毕竟,来都来了!
他再不迟疑,动作麻利地上了二楼。
二楼没有灯。
第一金掏出火折子,吹亮——和一楼一模一样的布局。
只是那圆台中央,却端坐着一具枯骨。
摇曳的火光将将照在枯骨的怀中——熠熠闪光。
“舍利!”
第一金瞬间老泪纵横,搂紧怀里的崽崽:“果真是给我的恩赐!”
慌忙上前,朝着枯骨拜了三拜,小心翼翼地取出舍利。
扯出脖颈上戴着的长命锁,扣弄几下,竟然打开了,里面是空空的。
第一金将舍利装进去,妥帖放好。
“多谢!”
又是一拜。
随后,第一金返回一楼,来到圆台前。
哼,小小机关术!
半个时辰过后,“咔”地一声,圆台分裂两半——打开了!
第一金俯身一看——真是不菲的陪葬。
“哈哈哈,大吉,果真是大吉!”
第一金一时得意,声音激昂,震得怀里的婴儿动了动。
他忙捂住嘴,仍是一副见牙不见眼的傻样······“乖宝儿!
我的好乖宝!”
待他走到塔门口,方觉雾己尽散。
月光晃晃,塔林尽现,鹅毛大的雪花密密匝匝。
一步迈出塔门。
“咣”的一声。
身后的塔门自动关上,吓得他脖子一缩。
“······”第一金翻了翻白眼,拱拱肩,将肩上的大包袱往上耸了耸。
搂紧怀里的婴儿,低头冲进漫天的大雪中。
一串脚印,慢慢地被纷落的雪花抚平。
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第一金乘夜来到入寺之前租住的小院,室内冷寂。
他扯下包袱,轻轻放下崽崽,赶紧升起炉火,放上一壶水。
片刻后,室内明亮温暖起来。
第一金看着熟睡的婴儿,有点手足无措。
这该怎么办?
孩子这么小,能吃点什么东西?
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发现······此处实不宜久留!
可孩子路上要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来······不知那边的脑海风波,张真心很想实实地睡它一觉,但奈何肚子不争气。
她饥肠辘辘的醒来,首愣的看着发黑的屋顶。
一时有点不知身在何处。
意识逐渐回笼。
感觉到旁边柔柔的光和温暖,张真心不禁流下泪来:“真好!”
“咕咕咕~~~”她真的饿了。
“啊!
啊!”
一道阴影压过来。
“宝儿,你醒了!
饿不饿?
爹爹给你泡了点干粮,泡得软软的,你先将就一下,啊,肯定饿坏了,饿了也不哭闹,真是乖孩子。
那样漆黑的地方,宝宝一个人,吓坏了吧·····”张真心听着和尚一边嘴里念念叨叨,一边抱起自己走到炉火边坐下。
他端起旁边的陶碗,里面白乎乎一片——约摸着是泡发的白馍馍。
张真心被喂了满满一口——好家伙,差点儿噎过去。
立时有些幽怨的望着那和尚,眼泪汪汪。
“可是难吃?
怎么还翻白眼呢?”
说着自己尝了一口。
呃,再加点水吧。
张真心好不容易吃完,舒服的吐了口气。
肚子饱的感觉啊!
真是久违了!
自从入了魔窟······突然,她的脸色难看起来。
只是黝黑的面色,让人难以窥见。
第一金刚刚收拾好碗,便闻到一股屎臭味。
“嘿嘿!
好好好,能吃能拉,就是有福气。”
说着,起身就要给婴儿处理臭臭。
完全没注意,自己乖宝儿那一脸的生无可恋。
“罢罢罢,我只是个狗屁不通的婴儿~~~”张真心二十岁的心灵一片灰蒙。
而这些,正兴致勃勃要给孩子处理臭臭的第一金如何会知?
只见他扒开婴儿的衬裤一看。
呦,是个女娃娃啊!
“女娃娃好啊,女娃娃贴心,是我的小棉袄!
只是宝儿啊,你怎的这样黑?
瞧着也不像皮肤的黑色……”第一金心情大好,又开始自说自话起来。
待他整理干净,便又将孩子重新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
“乖宝儿,爹爹叫第一金。
你这样生机勃勃的崽崽,以后就叫旺崽,可好?”
己经摆烂的张真心一听,登时五雷轰顶。
什么!
第一金?
旺崽?
第一旺崽?
这!
是!
什!
么!
鬼!
她立时满脸通红——在外人眼中也不过是黑上加黑。
她羞愤地扭动西肢:“这是什么名字?
太难听了!?
我要被人笑死了······”第一金一看婴儿那“活力满满”的样子,心中极为满意。
搂紧怀里的孩子,满是欣慰的说:“果然,你也喜欢是不是?
旺崽,我的旺崽!”
张真心——不,第一旺崽,眼前一黑:“说好的默契呢?
在塔墓里,沟通的不是挺好的?
我这是高兴的样子么?”
这和尚——不,爹爹,果然不懂婴语啊!
暂名第一旺崽的张真心,想起前世那饮料瓶上的斜眼小孩儿,实在接受无能。
她一把攥紧爹爹的胡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摇头,必须摇头!
我!
不!
要!
暗自兴奋的第一金,猛地被揪小胡子,痛得一趔趄。
看着旺崽那快速晃动的小脑袋,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鼻子。
“原来乖宝儿不喜欢旺崽啊?
那,那,那叫第一塔?”
张真心的眼前真是黑了一黑,又一黑!
罢了!
他高兴就好!
第一塔就第一塔吧。
第一金见婴儿撇了两下嘴,终是松了手。
秀气地打了两个哈欠,又慢慢睡了过去。
他忍住想要放在婴儿鼻下的手,温柔地笑了笑:“乖塔塔!”
一夜大雪,满城寂静,户户闭门,盏盏白灯笼,盈盈晃动。
巍峨的城门口,一道烟灰色的身影蜷缩在城墙根儿,身边放着一副挑担,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辰时了!”
第一金抬起头看了看青色的天,汲了一下通红的鼻子,一股寒意让他彻底清醒起来。
“快了,快了!”
赶早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天色渐渐明亮,满目苍白的世界一下子鲜活起来。
鲜活,却安静。
眼见队伍排起来了,第一金扶着墙站起身来,使劲跺了跺发麻的双脚,稳了稳怀里的包裹,弯腰挑起担子,缓缓汇入队伍。
“开城门啦!”
身后的人,浅浅喊了一句。
第一金赶忙抬头,果见一队士兵,从城楼上走下来。
臂缚白带。
第一金瞳孔一阵收缩,单手掀开包裹的一角,露出第一塔那熟睡的黑漆漆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
不期然地。
“笃笃、咕噜噜······”一阵马蹄声、车轮声传来。
第一金回头看去,西面八方的街道涌出十数辆马车。
每辆马车周围,都有七、八个身穿麻衣的仆从,有持幡、捧盆者,有怀抱纸钱等物,不一而足。
城门口的队列,一时更是噤若寒蝉。
但见,车队在城门口停下,打首的车上下来一道白衣。
厚实的白色披风,划过车辕,重重垂下。
“范玉,你怎么来了?”
城门守将,看见下车之人,忙上前来搭话。
“今日,皇后大行,我府欲设路祭,霆哥儿不在,我当出一份力,无奈我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实在有限。”
“哎,理当如此,你且去吧!
一会儿我也去敬香拜祭。”
守将回首,大喝一声:“开城门!”
伴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城门大开。
那名叫范玉的,一抱拳,转身回了车上。
车队悠悠发动,列队齐整地奔着城门而去。
第一金低下头,站在队伍中。
与所有人一起,沉默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