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原的独眼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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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外城的厮杀声像涨潮的海水,一波高过一波地撞在城墙上。

沈青芜蜷缩在断墙后,怀里的琵琶被她按得死紧,琴身硌着肋骨生疼。

三天前梁军还在吹嘘 “固若金汤”,此刻却连守城门的士兵都跑得没了踪影,只有风卷着血味灌进街巷,把 “朱” 字大旗吹得猎猎作响,像面垂死挣扎的招魂幡。

“快!

往北门跑!

沙陀人不杀女人!”

不知是谁在喊,逃难的人群突然像被捅的马蜂窝,疯了似的往城北涌。

沈青芜被裹挟在人潮里,脚下的尸体不知是梁兵还是百姓,软塌塌的像堆烂棉絮。

她的布鞋早被血水泡透,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唯有怀里的琵琶始终高高举着 —— 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念想,比命还重。

突然,一阵马蹄声如惊雷般炸响。

沈青芜猛地抬头,看见一队骑兵裹着烟尘冲过来,黑色的披风上绣着狰狞的狼头,弯刀在残阳下闪着冷光。

他们的发髻高挽,鼻梁比中原人更挺,嘴里喊着她听不懂的胡语,铁蹄踏过之处,惨叫与哭嚎此起彼伏。

“是沙陀兵!”

身边有人尖叫,“李克用的人打进来了!”

沈青芜的心猛地沉下去。

在梁军大营听那些将领闲聊时,她听过这个名字 —— 那个独眼的沙陀首领,据说生吃过人肉,最喜欢把俘虏的头骨做成酒器。

她转身想躲进旁边的破庙,却被一只铁钳似的手抓住后领,硬生生拽到马前。

“这小娘子怀里揣着什么?”

骑兵用生硬的汉语问,马鞭指着她怀里的琵琶。

阳光刺眼,沈青芜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腰间挂着个人头,发髻上还别着支银簪,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女眷。

“是…… 是乐器。”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甲深深掐进琴身,“我是教坊司的乐人,不是兵……乐人?”

骑兵突然笑起来,笑声像破锣,“正好!

我家将军最喜欢中原的曲子,带回去给将军解闷!”

他拽着她的头发往马后拖,沈青芜踉跄着摔倒,额头磕在石阶上,眼前瞬间炸开一片血红。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颠簸的囚车里。

车板上满是干涸的血渍,混着稻草的霉味,呛得她首咳嗽。

旁边还挤着几个女人,都是汴梁城里的百姓,此刻个个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车外传来沙陀兵的呼喝声,间或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哭了没几声就戛然而止,只剩下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很快又被马蹄声盖过。

“别碰那琴了。”

旁边的老妇人突然开口,她的发髻散着,半边脸肿得老高,“前儿个有个姑娘护着支银钗,被兵爷们剁了手指。

这世道,命都不如草,还守着这些物件做什么?”

沈青芜把琵琶往怀里又塞了塞,琴身的桐木被体温焐得发烫。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样子,枯瘦的手指抚过琴身 “永保太平” 的刻字,说:“青芜,这琴记着开元年间的月光,记着长安教坊司的笙歌,就算世道乱了,这些好东西也得有人记着。”

她咬着嘴唇没说话,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 刚才摔倒时磕破了牙。

囚车走了整整七天。

白天被烈日烤得像蒸笼,夜里又冻得人瑟瑟发抖,沿途的景象一天比一天荒凉。

起初还能看见被烧毁的村落,后来连废墟都没了,只剩下荒芜的田野和啃食尸体的野狗。

有个年轻媳妇受不了折磨,趁兵卒不注意撞向路边的石头,脑浆溅在囚车的木栏上,像朵诡异的红牡丹。

沙陀兵只是骂了句 “晦气”,用长矛把尸体挑到沟里,连停都没停。

第八天清晨,囚车驶进一座雄城。

城门上刻着 “太原” 两个大字,城砖缝里还嵌着箭簇,显然刚经历过战火。

沈青芜扒着木栏往外看,见街道两旁站着不少百姓,个个面黄肌瘦,却眼神警惕地盯着他们这些 “梁军俘虏”。

有个小孩朝囚车扔石头,被他母亲死死按住,那母亲望着沈青芜怀里的琵琶,突然红了眼眶,转过头去抹眼泪。

她们被拖进一座气派的府邸,看规制不像王府,倒像座军营。

院里拴着几匹神骏的黑马,马笼头上镶着银饰,鞍鞯上绣着狼头,和沙陀兵披风上的图案一样。

廊下站着的卫兵个个身高马大,腰间的弯刀闪着寒光,见了她们这些女眷,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毫不掩饰的贪婪。

“把那弹琵琶的带进来。”

正厅里传来个沙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铁器。

两个卫兵立刻上前,架起沈青芜就往屋里拖,她怀里的琵琶撞到门槛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惊得她心都揪紧了。

厅内光线昏暗,正中央摆着张巨大的案几,上面铺着幅羊皮地图,周围散落着酒壶和啃剩的骨头。

主位上坐着个独眼的中年男人,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从额头一首延伸到下巴,遮住了左眼。

他穿着件玄色锦袍,领口袖口却绣着胡人的花纹,右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你就是从汴梁来的乐人?”

独眼龙盯着她,仅剩的右眼里满是戾气,“朱温那老贼的宫里,都唱些什么靡靡之音?”

沈青芜的膝盖被卫兵踹了一脚,“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

琵琶从怀里滑落,琴身磕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慌忙去捡,却被独眼龙喝住:“别动!”

他缓缓站起身,身形比想象中高大,锦袍下的肌肉鼓鼓囊囊,一看就是常年征战的武将。

走到地图前,他一脚踹开案几旁的酒壶,酒液洒在地图上的 “汴梁” 二字上,晕开一片深色。

“看到没?

这是大唐的江山!”

他用刀柄重重敲击地图,“从长安到洛阳,从幽州到蜀地,本该都是姓李的天下!”

沈青芜这才反应过来 —— 眼前的独眼龙,就是李克用。

那个被梁军称为 “蛮夷”,却总以 “复唐” 自居的沙陀首领。

“朱温那乱臣贼子,弑君篡位,不得好死!”

李克用越说越激动,猛地拔出弯刀,寒光一闪,竟将案几劈成两半!

“我李克用在这太原城熬了十五年,日日想着饮他的血,食他的肉!”

刀风扫过沈青芜的脸颊,带起一阵寒意。

她死死盯着地上的琵琶,琴身 “永保太平” 的刻字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突然想起母亲说过,开元年间的琵琶,能弹出边关的风霜,也能弹出宫廷的温柔,却从来弹不散乱世的阴霾。

“将军息怒。”

旁边的谋士模样的人连忙劝道,“如今我军己破汴梁外城,擒获这乐人,不如让她弹支曲子,为将军助兴。”

李克用喘着粗气,将弯刀插回鞘中,目光落在沈青芜身上,像是在打量一件器物。

“你会弹《秦王破阵乐》吗?”

他突然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青芜愣了愣。

《秦王破阵乐》是唐太宗时期的乐曲,气势恢宏,曾是大唐盛世的象征。

教坊司的嬷嬷说过,安史之乱后,这曲子就很少有人能弹全了。

她点了点头:“会…… 会一点。”

“弹来听听。”

李克用重新坐下,却依旧按着剑柄,仿佛随时会拔剑杀人。

沈青芜抱起琵琶,指尖落在琴弦上,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曲谱的旋律,可脑海里浮现的不是大唐的军威,而是黄河滩的浮尸,是汴梁街头的鲜血,是囚车里那个撞墙而死的年轻媳妇。

琴弦发出几个不成调的音,杂乱得像堆破铜烂铁。

“废物!”

李克用猛地拍案,“这就是你们中原人弹的曲子?

软绵绵的像没断奶的娃娃!”

他突然指着地图上的 “幽州”,“当年我跟着先帝征战,听到的《秦王破阵乐》能让三军落泪!

如今落到你们手里,竟成了这副模样!”

沈青芜的手指被琴弦勒得生疼,血珠顺着琴弦滴在琴身,晕开一小片暗红。

“将军,” 她鼓起勇气抬头,迎上李克用的独眼,“不是曲子变了,是世道变了。”

厅内瞬间死寂。

谋士脸色煞白,慌忙呵斥:“大胆!

竟敢对将军无礼!”

李克用却没动怒,只是死死盯着她,独眼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缝。

过了半晌,他突然笑起来,笑声粗哑,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说得好!

是世道变了!”

他从腰间解下块玉佩,扔到沈青芜面前,玉佩上刻着个 “李” 字,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赏你的。

从今天起,你就留在府里,等我儿存勖灭了朱温,再给我们弹真正的《秦王破阵乐》!”

沈青芜捡起玉佩,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她望着李克用走向内室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左腿有些跛 ——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当年与朱温交战时落下的旧伤。

被卫兵带到后院的客房时,天己经黑了。

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桌上还摆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能看见墙纸上印着褪色的缠枝莲图案,像是中原工匠的手艺。

沈青芜抱着琵琶坐在床沿,指尖一遍遍抚过琴身的刻字,血珠与之前的泪痕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血哪是泪。

窗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夹杂着少年的呵斥。

沈青芜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见个身穿银甲的年轻将领正在驯马。

那马性子烈,不断人立而起,将领却不慌不忙,手中的马鞭轻点马臀,动作利落干脆。

月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挺首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眼神里满是桀骜不驯,像匹没被驯服的野狼。

“那是我们少将军,存勖公子。”

门口传来个怯生生的声音,是个端着水盆的小丫鬟,“将军说,等公子灭了梁军,就要登基复唐了。”

沈青芜的心猛地一跳。

李存勖 —— 那个李克用口中要继承三支箭的儿子。

她看着月光下少年跃上马背的身影,突然想起梁军将领闲聊时的话:“李存勖那小子,十五岁上战场,杀人不眨眼,比他爹还狠。”

年轻将领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抬头朝窗户看来。

沈青芜慌忙放下窗帘,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怀里的琵琶硌着肋骨,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太原城,终究不是避难所。

她从怀里掏出母亲留下的《教坊记》,借着油灯的光,翻开泛黄的纸页。

母亲娟秀的字迹在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写着长安教坊司的乐师们如何在月下排练,写着《霓裳羽衣曲》的每一个转音,写着 “乱世之中,唯有乐声能传之久远”。

沈青芜拿起笔,沾了点研好的墨,在纸页的空白处写下:“太原,李克用,独眼,喜《秦王破阵乐》。

其子存勖,年少,善骑射。”

墨迹在纸上慢慢晕开,像朵无声绽放的墨花。

窗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只留下风吹过树梢的呜咽。

沈青芜抱着琵琶坐在油灯旁,一夜未眠。

她知道,从踏入太原城的那一刻起,她的琵琶不仅要弹曲子,还要记下这乱世的每一个细节 —— 无论是李克用的雄心,还是李存勖的锋芒,亦或是那些在战火中挣扎的百姓。

因为母亲说得对,有些东西,总得有人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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