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会儿划拉着手机查附近的超市，一会儿又凑过来问周谦喜欢吃什么水果，晚上想炖汤还是炒菜，那劲头活像是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周谦被他吵得有点头疼，但又莫名地不忍心打断这份热情。
只是淡淡地应着：“随便，都行。”
“怎么能随便呢！”
林朗一脸不赞同，“哥你上班这么辛苦，饮食必须跟上！
你看你瘦的。”
他说着，居然伸手过来捏了捏周谦的胳膊。
周谦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警惕地瞪着他：“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林朗撇撇嘴，收回手，小声嘟囔：“捏一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哥你太见外了。”
周谦没理他，把目光转向窗外。
心里却有点乱。
他不是个习惯肢体接触的人，尤其是来自一个几乎算得上是陌生人的、充满侵略性的年轻男性。
即使这个人是他的表弟。
出了地铁站，林朗熟门熟路地拉着周谦就往最大的那家超市走，那架势仿佛他才是本地人。
“我来之前就查好了，这家超市东西最全，生鲜区据说特别好！”
林朗推着一辆巨大的购物车，眼睛放光，“哥，今天我们就要把冰箱填满！”
周谦看着那辆足以装下半个超市的购物车，再次为自己的钱包默哀了三秒钟。
一进超市，林朗就像脱缰的野马，完全不受控制。
“哥！
这个牛肉看起来好新鲜！
买点晚上炒着吃吧？”
“哥！
你看这虾，活蹦乱跳的！
买两斤？”
“哥！
酸奶打折！
买一送一！
咱们搬一箱吧！”
“哥...”周谦跟在他身后，眼看着购物车以惊人的速度被填满，终于忍不住开口：“林朗，我们只有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而且...”他顿了顿，艰难地说，“这些东西...很贵。”
林朗正拿着一盒昂贵的进口草莓，闻言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哦！
哥你是不是担心钱的问题？”
他放下草莓，凑近周谦，压低声音，“放心，我有钱！
我妈给了我生活费，我平时训练还有补助，够用！”
说着，他掏出手机，飞快地点开支付宝余额，炫耀似的在周谦眼前晃了晃——那数字确实比周谦预想的要多不少。
“而且，”林朗拍拍胸脯，声音又恢复了洪亮，“我说了要交伙食费和住宿费的！
以后买菜的钱我出大半！
哥你负责做就行！”
周谦看着他那副“不差钱”的架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叹口气，从购物车里拿出那盒昂贵的草莓，换了一盒性价比更高的：“还是省着点花。
你的钱留着应急。”
林朗看着他的动作，眼睛眨了眨，没再坚持，但嘴角却悄悄扬了起来。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周谦，看着他仔细对比价格、查看生产日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连这种精打细算的样子都特别好看。
“哥，你以后谁嫁给你肯定特幸福。”
林朗脱口而出。
周谦正在挑鸡蛋的手一顿，耳根微微发热，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赶紧拿东西，买完回家。”
“我说真的嘛...”林朗小声嘀咕，但还是老实跟上了。
结账时，林朗抢着要付款，被周谦坚决地拦住了。
“第一次，我来。”
周谦的语气不容置疑，拿出自己的信用卡递给了收银员。
林朗看着周谦认真的侧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痒痒的。
他没再争抢，只是默默地把那两大袋沉重的购物袋全都拎到了自己手里，任凭周谦怎么要求分担都不肯给。
“这种体力活，当然是我来。”
林朗挺首腰板，展示了一下手臂的肌肉线条，得意洋洋。
周谦看着他拎着两大袋东西还步履轻快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心里却不得不承认，有个体力好的“苦力”确实不错。
回到小区楼下，恰好遇到了买菜回来的邻居王大妈。
“小周啊，买菜回来啦？”
王大妈笑眯眯地打招呼，目光落在周谦身后的林朗身上，上下打量着，“哟，这小伙子是？”
“王阿姨好。”
周谦礼貌地回答，“这是我表弟，林朗。
来这边上学，暂时住我这儿。”
林朗立刻扬起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声音洪亮：“阿姨好！
我是林朗！”
王大妈被这充满活力的问候震得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花：“好好好！
这小伙子，真精神！
多大啦？
在哪上学啊？”
“十八了！
在体大，学运动训练！”
林朗回答得干脆利落，丝毫不怯场。
“哎哟，体育生啊！
怪不得这么高大帅气！”
王大妈眼睛更亮了，“有女朋友了没啊？
阿姨认识不少好姑娘...”周谦一听这话头不对，刚想打断，林朗却己经抢先开口了。
“不用了阿姨！”
他笑得一脸纯真无邪，手臂却非常自然地搭上了周谦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我有我哥照顾我就行啦！
暂时不想那些！”
王大妈愣了一下，看看林朗，又看看被他半搂着、表情略显僵硬的周谦，似乎觉得哪里有点怪，但又说不上来，只好干笑两声：“呵呵，也好，也好...兄弟感情真好啊...”周谦尴尬得脚趾抠地，暗中用手肘顶了一下林朗的侧腰，示意他放手。
林朗吃痛，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但还是凑在周谦耳边压低声音说：“哥，这阿姨看你的眼神不对劲，我得宣示一下***。”
周谦：“......”他实在无法理解这小子的脑回路。
好不容易摆脱了热情的王大妈，两人终于回到了家。
一进门，林朗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展示他所谓的“整理能力”。
周谦原本想先把食物归位，却被林朗推进了卧室。
“哥你上班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
收拾东西交给我！
保证给你弄得妥妥的！”
林朗拍着胸脯保证，眼神亮得惊人。
周谦将信将疑，但确实有点累，便由着他去了。
他靠在卧室床头，本想只是闭目养神一会儿，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他被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惊醒时，天色己经有点暗了。
他走出卧室，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客厅不能说被整理好了，只能说是经历了一场浩劫。
林朗的那个巨型行李箱大开膛破肚般摊在客厅中央，里面的东西被翻得满地都是。
运动服、袜子、护腕、几本崭新的课本、还有各种看不出用途的训练器材...最显眼的是几个相框，里面是林朗从小到大的照片，以及一张...周谦很多年前送给他的生日贺卡？
而林朗本人，正满头大汗地试图把一个简易组装布衣柜塞进客厅那个原本放绿植的角落，结果显然低估了衣柜的宽度和高估了角落的空间，卡在那里进退两难。
“林朗！”
周谦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这就是你说的‘妥妥的’？”
林朗闻声回头，脸上还沾了点不知道哪里蹭到的灰，看到周谦，立刻露出一个邀功般的笑容：“哥你醒啦？
你看我在给你腾地方呢！
这个衣柜放这里，我的衣服就都有家了，不会弄乱你的空间！”
周谦指着满地狼藉：“那这些呢？”
“这些...呃...”林朗挠挠头，“这些是过程中必要的混乱！
马上就好！
马上就好！”
他说着，又用力往里推了一下衣柜，结果“咔嚓”一声——不是衣柜进去了，而是周谦那盆养了多年的绿萝，连盆带花被挤掉下来，摔了个粉碎。
两人同时 silence。
泥土撒了一地，绿萝可怜兮兮地瘫在碎片中间。
林朗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是做错了事等待挨骂的大型犬，连那头总是精神抖擞的短发似乎都耷拉了下来。
“哥...对不起...”他小声说，语气里充满了懊恼和愧疚，“我...我就是想帮你收拾一下，没想到...”周谦看着那一地狼藉，又看看林朗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肚子的火气莫名其妙地就泄了。
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算了。”
他摆摆手，语气疲惫，“你先别动了。
我去拿扫帚。”
“我来我来！”
林朗立刻抢着说，“我来收拾！
将功补过！”
说完，他立刻行动起来，手脚麻利地去找扫帚和簸箕，小心翼翼地清理碎片和泥土，又把那棵幸存的绿萝捡起来，找了个临时杯子装水养着。
周谦看着他忙碌的背影，那点无奈又渐渐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取代。
这个家，确实因为林朗的到来而变得混乱不堪，但也似乎...变得鲜活了起来。
那种独居时死水般的宁静被彻底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意想不到的“惊喜”和“惊吓”。
收拾完残局，林朗又自告奋勇要去准备晚饭，被周谦严词拒绝了——他可不想明天的头条新闻是“某小区发生厨房爆炸案”。
最终，晚餐还是周谦动手做的。
简单的两菜一汤，但分量十足。
林朗吃得格外香甜，仿佛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边吃一边不忘疯狂输出彩虹屁：“哥你做饭真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太好吃了！
比我妈做的还好吃！
以后谁嫁给你真是天大的福气！”
周谦低头吃饭，懒得理他，但耳根却又不自觉地热了起来。
晚饭后，林朗抢着洗了碗（虽然又把厨房弄得到处是水），然后终于开始老老实实地收拾自己的行李。
周谦坐在沙发上处理白天没看完的工作邮件，偶尔抬眼看一下。
他看到林朗小心翼翼地把那几个相框摆在电视柜最显眼的位置，其中一张是他们很多年前的合照，照片上的林朗还是个矮他半个头的小豆丁，紧紧搂着他的胳膊，笑得一脸灿烂。
周谦自己则表情略显无奈，但眼神是温和的。
原来那么久以前，这小子就这么黏人了。
林朗收拾完，抱着一堆洗漱用品钻进卫生间。
很快，里面又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和五音不全的歌声。
周谦摇摇头，继续看邮件，却发现有点难以集中精神。
那跑调的歌声和水声，像是一种背景音，顽固地提醒着他这个空间里不再只有他一个人。
当周谦洗完澡出来时，发现林朗己经乖乖地躺在沙发上了——只是那沙发对他而言确实太短，他只能委屈地蜷着腿，身上盖着那条周谦给的薄被，看着有点可怜。
看到周谦出来，林朗眼睛一亮，立刻提议：“哥，时间还早，我们一起看个电影吧？
我带了笔记本电脑！”
周谦本想拒绝，但看着他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看什么？”
“《疯狂动物城》！
特别好看！
你看过没？”
周谦摇摇头。
他很少看动画电影。
于是，两人挤在并不宽敞的沙发上，共用一副耳机，看起了电影。
林朗看得特别投入，时不时发出大笑，或者激动地拍周谦的腿。
“哥你看！
那只树獭！
好像你上班时的样子！
哈哈哈！”
周谦：“......”他后悔了。
但渐渐地，他也被剧情吸引，偶尔也会因为有趣的片段而扬起嘴角。
电影快到尾声时，周谦忽然感觉肩头一沉。
他偏过头，发现林朗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脑袋歪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比醒着时乖巧了许多。
周谦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林朗头部的重量，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还有那头柔软短发蹭着他皮肤的感觉。
他应该推开他的。
但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动。
客厅里只剩下电影轻柔的片尾曲，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周谦看着屏幕上滚动的字幕，又低头看看肩上熟睡的人，心里那点因为混乱而产生的烦躁，终于彻底沉淀下来，变成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柔软的情绪。
惊喜？
惊吓？
或许兼而有之吧。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极轻极轻地动了一下，调整了一个让身边人靠得更舒服的姿势。
窗外，城市的夜景璀璨；窗内，70平米的小屋里，一片从未有过的温馨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