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窗外的风声,也不是老旧水管的滴答声。
那声音很轻,像有人用指甲在磨砂玻璃上慢慢刮擦,从浴室的方向传来。
他猛地坐起身,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睡衣。
出租屋的格局是老式的一居室,浴室就在卧室隔壁,中间只隔了一道薄薄的土墙。
昨晚睡前他明明反锁了浴室门——不是怕进贼,是怕那面嵌在洗漱台上方的镜子。
那面镜子是房东留下的,边缘镶着褪色的铜框,镜面蒙着层洗不掉的雾白,像蒙上了一层陈年的哈气。
昨天傍晚他第一次在镜中看到那个黑影时,还以为是加班太久产生的幻觉。
当时他正对着镜子挤牙膏,眼角余光瞥见镜中自己的肩膀后面,站着个灰蒙蒙的轮廓。
那东西很高,肩膀宽得离谱,却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
他猛地回头,身后空荡荡的,只有瓷砖墙上贴着的“节约用水”标语在微微卷边。
“看错了。”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却发现镜中的人影嘴角咧开的弧度比他实际做的大得多,像是在无声地模仿,又像是在嘲笑。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时,他几乎是逃着离开浴室的。
现在,那刮擦声又响了。
林默抓起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出他苍白的脸。
电量还有37%,足够他打给开锁公司,或者报警。
但他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迟迟没按下去。
跟警察说什么?
说自己租的房子里有怪声?
警察大概只会建议他找物业检查管道。
刮擦声停了。
浴室里陷入一片死寂,连排气扇运转的微弱嗡鸣都消失了。
这种安静比刚才的声音更让人窒息,林默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撞在胸腔上的钝响。
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试图捕捉任何一点动静。
几秒钟后,浴室里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像是……门锁从里面被转动的声音。
林默的头皮瞬间炸开,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清楚地记得,昨晚睡前他特意把浴室门反锁了,那种老式的球形锁,从里面拧上后,外面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除非……是里面的人在开门。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抄起床头柜上的台灯——那是房间里唯一能称得上“武器”的东西。
台灯是金属底座,沉甸甸的,砸下去应该能有点用。
浴室门的锁芯又转动了半圈,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接着,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道阴冷的风从门缝里灌出来,带着股潮湿的霉味,像是从很久没打开过的地下室里吹出来的。
林默握紧台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睛死死盯着那道越来越宽的门缝。
门缝里一片漆黑,浴室的灯没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那片黑暗里往外看。
不是人类的视线。
那是一种冰冷的、没有感情的注视,像蛇在黑暗中盯着猎物,带着一种粘稠的恶意,缠得他喘不过气。
他的喉咙发紧,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明明知道应该转身逃跑,身体却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门缝里突然掉出来一样东西。
那东西“啪嗒”一声落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停在林默脚边。
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他看清那是一支牙刷——粉色的,是他昨天刚开封的新牙刷。
他昨晚明明把牙刷放在浴室的洗漱台上了。
林默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清楚地记得,睡前刷牙时,这支牙刷还好好地插在漱口杯里。
浴室门的缝隙又扩大了一些,这次,掉出来的是他的漱口杯。
透明的塑料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里面残留的水洒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紧接着,是他的毛巾。
那条蓝色的浴巾被揉成一团,从门缝里扔出来,落在水渍旁边。
像是在……清理障碍。
林默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浴室门还在继续往外“扔”东西。
洗面奶、沐浴露、护发素……他放在浴室里的所有东西,都被一样样扔了出来,堆在门口,像一座小小的垃圾山。
最后掉出来的是他的睡衣。
那是他昨晚换下的脏睡衣,本来放在浴室的脏衣篮里,现在却被团成一团,扔在最上面。
扔完最后一样东西,浴室门彻底停了下来,保持着半开的状态,里面依旧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林默握着台灯,僵在原地,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滴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水渍。
他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想干什么,是在警告他?
还是在……腾出地方?
突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
那些被扔出来的东西,摆放的位置很奇怪。
牙刷、漱口杯、毛巾……它们被整齐地排成了一条首线,指向他的床。
就像是在……指引方向。
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林默猛地抬头看向浴室门后的黑暗。
就在这时,他看到黑暗中闪过一点微弱的光。
不是灯光,也不是手机的反光。
那点光很暗,呈灰绿色,像两点鬼火,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
那是……眼睛?
林默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转身就往门口跑。
他甚至顾不上穿鞋子,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步就冲到了玄关。
手指在慌乱中好几次才摸到门锁,哆哆嗦嗦地拧开,拉开门冲了出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他的动静惊醒,“啪”地亮了起来,惨白的光打在墙壁上,映出斑驳的污渍和脱落的墙皮。
林默扶着楼梯扶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仿佛要炸开。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房门,门还敞开着,黑洞洞的门口像一张张开的嘴,等着把他吞进去。
浴室的门依旧半开着,里面的黑暗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就在这时,他看到浴室门口的地板上,那片刚才被漱口杯里的水洇湿的地方,水渍正在慢慢变形。
不是自然蒸发的痕迹。
那片水渍像有了生命一样,蠕动着,伸展着,逐渐汇聚成一个模糊的形状。
像一个……脚印。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脚印很大,明显不是他的尺寸,五个脚趾的轮廓清晰可见,正一步步地从浴室门口,朝着他的床的方向移动。
每移动一步,地板上就多出一个湿漉漉的脚印,水渍在惨白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他再也不敢多看一眼,转身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一次次亮起又熄灭,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在身后追逐的鬼魅。
跑到一楼时,他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
林默慌忙道歉,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深色风衣的女人。
女人很高,头发束成一个利落的马尾,脸上没化妆,五官很干净,只是眼神有些锐利,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你是住在三楼的?”
女人开口问道,声音很平静,带着点沙哑。
林默愣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根本说不清楚话。
女人的目光越过他,看向楼梯上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刚才听到楼上有动静,出什么事了?”
林默张了张嘴,想把浴室里的怪事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看着女人手里拿着的东西——一个笔记本,一支录音笔,还有一个小巧的罗盘,罗盘的指针正在微微晃动。
“我……”林默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楼上,“我房间里……有点不对劲。”
女人的眼睛亮了一下,往前凑了一步,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不对劲?
是有声音,还是看到了什么?”
她的语气里没有怀疑,反而带着一种……期待?
林默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楼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像是……他的房门被关上了。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她一把抓住林默的胳膊,声音急促起来:“你刚才在浴室里看到了什么?”
林默的心脏又开始狂跳,他看着女人那双锐利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可能知道些什么。
而此时,他的房间里,那面蒙着白雾的镜子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高大的黑影。
黑影正对着镜子,慢慢地抬起手,按在冰冷的镜面上。
镜子里,映出的却不是黑影的轮廓,而是林默惊恐的脸。